第 14 章 静默相对

客栈里，满脸横肉又一身妖气的圆脸掌柜看了看眼前的青衣女子，又微微瞟了瞟那女子身后的白衣青年，愣住了神。

        圆脸掌柜的嘴角抽了抽，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声音甚是亲切的对着青衣女子道：“这位姑娘，请问您是要住店吗？”

        他自是感觉到青衣女子修为弱小，只有一般妖兵的修为，也识不得那女子，可看见女子身后的青年，周身虽被淡淡的妖气缠绕，可不自觉散出的妖灵之气却分外凝练、妖力内敛，必是哪个妖君高手，是以不敢多有冒犯。

        “我需要两间安静的上房，房间最好可以僻静一点，而后你再吩咐下去，做些吃食送到我们房间。”

        淡淡的吩咐了一声，漓星转过身看着瑶光，一脸笑意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瑶光见这客栈里有许多仙界中人，有的甚至和妖族中人同桌，想起刚才的情景倒也并没有觉得惊讶，只是见得漓星的模样，微微怔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温暖的笑容。

        “是是是，小人马上为二位大人准备。”圆脸掌柜唯唯诺诺的说完，又转过头朝着旁边的伙计吩咐道：“快点，马上为二位大人准备饭菜。”

        瑶光随手丢了块玉佩给他，圆脸掌柜忙不迭地接过玉佩，低头一看之下神色猛地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那白衣男子，一张脸顿时变得目瞪口呆了起来。

        但见白衣男子正四下打量着，圆脸掌柜的眼底划过了一抹了然之意，旋即又是那一副满脸谄媚的模样，恭着身子道：“二位大人请随我来。”

        “九阳道友，此次转魄刃出世，妖皇陛下已派数位妖君高手前去隐月山守着了，却不知你们仙界会做何反应？”一个身材魁梧的妖族男子，对着一位蓝色道袍的仙人如是说道。

        倒是因为这句话让瑶光止住了身形，不免仔细听了起来。想不到闭关千年的妖皇也出来了，足以见他对转魄刃是志在必得，加之妖族如今的情形，如此来看，师兄昔日所言当真是不无道理。

        “沉风道友，近几日，我虽也见过仙界故友，却已是物是人非。再者，我被逐出仙界多年，此间事早与我已无甚干系了。”

        似是沉默了片刻，那被唤为九阳的仙人继续道：“只是妖皇派出数位妖君镇守隐月山，只怕对转魄刃也是志在必得了。妖皇此举，难道道友还看不出妖皇的心思吗？”

        被唤为沉风的妖族，哈哈大笑了一声，方道：“无论他们斗的怎样，此中是非我们却是管不了的，既如此，倒不如自己恣意快活。”

        “甚是、甚是，”九阳仙人应声一笑，端起酒杯道：“请。”

        “瑶光，怎么还不走？”漓星回过头，见瑶光怔怔地站在那里，不免问道。

        瑶光回过神来，不再去听那两人的对话，迈着沉重的步子跟了上去。

        客栈后院，院中绿树葱葱，潺潺清水绕着门前自院旁流过，安静祥和；那门、栏、窗皆是细雕的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古朴大方；推开门，几个玉杯错落有致摆放在紫檀圆桌上，舒适雅致的小屋平添了几分清新静谧的气息。

        瑶光微感诧异，这古朴别致的房间倒是丝毫不符合妖族的心性，做下这般布置，想必便是为了滞留妖界的仙人，只是我已将气息完全改变，这掌柜的为何还将我们带到此处，难道是他看出了什么？

        思索间，瑶光神色一凝，眼底划过一抹大意之色，可想到这一路走来所见到的情景，又看见圆脸掌柜的那般模样，他的神色倒是不自觉的缓和了下来。

        “二位大人可还满意？”圆脸掌柜带着谄媚的笑容，便连他的声音也显得甚为亲切。

        见二人不语，唯有那白衣男子微微点头，圆脸掌柜朝着他拱手道：“二位大人请稍后，饭菜一会就到。大人若有什么吩咐，告知那些伙计便好，小人定当为二位大人安排周全。”

        漓星可不管掌柜的说什么，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里，瑶光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也向他的房间走了过去。

        “如此，二位大人好生歇息，小人便先告辞了。”掌柜的说完，便恭着身子退了出去。

        见得自家掌柜一脸笑意的从后院里走了出来，一旁的伙计快步迎了上去，诧异的问道：“掌柜的，方才那二位大人明明是我妖族，你怎么把他们安排到那些仙人所住的院子了？”

        “妖族？”圆脸掌柜狡黠一笑，自袖中取出方才那块玉佩，“你见过那个妖君是带着这上好的仙玉的？”

        那伙计盯着那块玉佩看了半响，失声道：“你是说刚才那两位是……”

        圆脸掌柜抬手打断了伙计没有说完的话，将手中的仙玉收起，微微点了点头。

        “可是妖皇陛下一千多年前便已传下严令，妖族中人不得与滞留妖界的仙人发生冲突，既然如此，方才那位仙人又怎么会将气息改变了？”

        “此次转魄刃在妖界出世，引得三界关注，更使得众多外界之人涌入妖界，便连妖界的许多隐世散修也已出现。料想方才那位仙人许是仙界某个避世散仙，不知晓妖界现状，为了避免麻烦，这才改变了气息。”

        圆脸掌柜摸了摸袖中的仙玉，得意地笑了笑，又道：“管他是妖是仙，我开门做生意，又不问客人来处，能多赚钱才是正道。”

        那伙计听到掌柜的这么一说，也觉得甚为有理，但某个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伙计连忙道：“可是掌柜的，你既然看出来他们是仙人，怎么还把他们和那个魔族青年安排在一起了？”

        圆脸掌柜一愣，这才想起昨日店里来了一位青年，那人周身被淡淡的黑气笼罩，一看便是魔族中人，而那一身修为也是深不可测，因着那人他还心惊肉跳了大半天，魔族被九幽的天地屏障困了一千多年，此人还能够出现在妖界，其身份无外乎就那几人了。

        圆脸掌柜心里一慌，丢了满脸的笑意，朝着身旁的伙计怒喝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一旁的伙计垂下头，暗自嘀咕道：“还不是你自己势利，看见那块玉佩之后把什么都忘了。”

        “你说什么？”圆脸掌柜狠狠地瞪了那个伙计一眼，全然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自仙魔之战以来，仙魔积怨甚深，万一这二人打起来了，我这小店可就保不住了，本来还以为今天赚了一笔，没想到……哎，这可如何是好？”

        “掌柜的，那魔族青年自昨日住进我们店，便再也没有出来过，想来他们应该不会遇上才是。”

        圆脸掌柜听到伙计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面容稍缓，可还是唉声叹气地道：“现在也只能求天保佑他们不会碰面了……”

        圆脸掌柜说完这话，也没有心情去理会一旁欲言又止的伙计，垂头丧气的朝着里屋走去了。

        没过多久，几份精致的小菜就分别送到了瑶光和漓星的房间里。

        瑶光因为早已不食五谷，是以便让来人将饭菜端了回去，继续打坐去了。

        倒是漓星看着那些饭菜，忽然感觉一个人吃饭委实太过无聊，站起身来便想去找瑶光，只是刚站起来的她却又转瞬坐下。

        漓星拖着下巴，神情分外幽怨，喃喃自语道：“可他会来吗？他那么淡漠，每次想和他多说句话，可只要看到他那空无一物的眼，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话都只能狼狈地退回心里。”

        许是越想越觉得难受，漓星放下了拖住下巴的手，趴在了紫檀圆桌上，蹙起了分外好看的眉，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趴在圆桌上的漓星将头别过去，又转回来，心中似是万般煎熬。同样的动作重复了许久，她才猛地抬起头，站起身来，眼底划过一抹坚定的意味向着门外走去，仿若慷慨就义的勇士一般。

        漓星安静地走进瑶光的房里，朝着闭着眼打坐的瑶光，小心翼翼地道：“瑶光，你能不能抽会儿时间陪我一起吃饭？”

        瑶光微微睁眼，清淡柔和的眸子微微看着漓星，空洞的眼眸里似是什么也看不见。

        见了他这般模样，漓星脸上那一点点红晕转瞬消失不见，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知名的失落。

        看着漓星那带着几许期望的眼神，瑶光微微一愣，但并没有和她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向着她的房间走去。

        漓星一愣，不自觉的心花都开了，那里还有什么话说，只是一味的傻笑而已，回过神来，急忙转过身快速跟了上去。

        紫檀圆桌前，漓星双手递过一双雅致的素玉筷子，瑶光接过去，拿捏在手中，纤细的手指却比玉箸还要精致。

        漓星夹了块白玉雪藕，轻轻地放在瑶光面前的玉碗里，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是感受到了漓星的目光，瑶光夹起碗里的雪藕放在嘴里尝了尝，莞尔一笑。

        或是感觉瑶光是开心的，漓星一脸满足的样子。自遇到他以来，已经过去数千年了，她还从未想过能和他坐在一起吃饭，虽然此时很安静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好，那种温馨的感觉萦绕在周围又跑进了她柔软的心里。

        漓星一脸开心的模样，似是感到些许羞赧，微微埋首，却也不忘给瑶光夹菜，那葱绿的玉碗已然盛不下了。

        漓星悄悄地看着瑶光吃东西，却忽然发现从不进食的他，连吃东西的姿态都那么优雅淡然。

        瑶光只吃了一点，倒也不过应景而已，遂放下了筷子，但却依然坐在漓星的身边。

        漓星微微埋着头，时不时的还偷偷看上瑶光一眼，可见他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又把头埋得更深了，白玉般的脸庞，醉了一抹红云。

        许是瑶光那一副满脸温柔的模样让漓星感到有些紧张，本来饥肠辘辘的她，只吃了五六分饱便匆匆忙忙地放下了筷子。

        “这就吃好了？”瑶光的声音很淡，却是一脸温柔的模样。

        感受到瑶光那犹如棉花糖一般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里、跳进了心里，漓星忽然觉得此时的瑶光仿佛褪下了所有的光亮，依然是云落谷里那个安静温和的白衣男子，那一刹那的目光不自觉的让她有些沉醉。

        她微微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而那一片小天地里忽然就变得寂静了起来。短暂的沉默之后，瑶光脸上温暖的神色慢慢消失不见，竟缓缓有了一丝凝重的感觉。

        “这几日你就留在这里吧，不用随我去隐月山了。”

        “为什么？”漓星抬首，一脸疑惑的模样。

        “妖皇已经出关，他既然能让少衍和四位妖君守在妖界之门，想必那隐月山必然有更多的妖君高手，况且想抢夺转魄刃的恐怕也不只是妖族一家，我怕到时候顾及不到你。”

        听到他关切的语气，漓星忽然觉得这一刻连空气都是甜的，温声道：“虽然我的修为太弱，但还足以自保，你只管做你的便是，不用分神照顾我。”

        瑶光面色一怔，想到漓星终归活了数千年，只是修为太弱，若是能多经历一些，于她并无甚坏处，遂道：“如此，你多注意些，想来距离转魄刃出世还有些时日，倒也不急。赶了几日路，你也累坏了，早些休息吧。”说完，他也不做过多滞留，便起身走了出去。

        只是他刚踏出房门便忽然停下了脚步，清眉微蹙，向着对面的房屋看了过去。

        察觉到瑶光的异样，漓星站起身来道：“瑶光，怎么了？”

        “没什么，你好生歇息便是。”瑶光收回了视线，微微摇了摇头，便径自回到了他的房间里。

        漓星没来由地撇了撇嘴，嘴中嘟囔了一句便坐了下来。

        而此刻圆脸掌柜口中的魔族青年却是满脸惊讶的表情，只听他自言自语道：“刚刚放出神念便被此人发现，这人端的是好修为，只是仙魔之战以后，仙界何时出现了如此高手？难道……”

        想来这男子必然是杀死乌云他们的人，那么噬魂剑也必定在此人身上，思索间，一丝喜悦悄悄地出现在了他的眉梢。

        妖族的夜晚格外阴冷，紫红的天空在月光的衬托下多了几分妖异的感觉，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慢慢掩住了月光，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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