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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十二


  “本相不记得今夜有请兆郡王过府。”

  兆郡王不请自来,进丞相府如入无人之境,无疑冒犯了丞相威仪,遭人冷言拒客亦属情理之中。

  “苏相当然没有召唤持谦,否则持谦如何做得了这不速之客?”柳持谦无视主人寒冷神情,不请自来罢了,还要不请自坐。

  “柳持歉!”苏夔怒眙这少年王爷。“你在惹本相生气么?”

  柳持谦好整以暇,“苏相看出来了?”

  “你——”戾意虽已渗入眸内,毕竟百官之首,苏夔不至于在异国使臣面前失了控制。“不管你来找本相有何事,都须容后再说。本相府里有贵客在场,别让南院大王看了你的笑话。”

  “原来南院大王也在,持谦进来得匆忙,失礼了……樊特使也在场?”拱手赔情当儿,与樊隐岳打个照面,兆郡王神色立时沉肃下来。“这可巧了呢。”

  樊隐岳浅哂,“兆郡王找在下么?”

  “本王近来正奉命督察刑部审理一桩旧案,听说樊特使算得上一个苦主。原打算着稍后要请樊特使走上一遭,在这里遇上,不是巧了么?”

  “兆郡王!”不等樊隐岳惺惺作态,那厢苏丞相已发厉喝,“本相业已命刑部停止审理那桩早已定谳的旧案,你此话从哪里说起?”

  “苏相公务繁忙,许是还不晓得。本王今日请下了圣上手谕,督察此案进程,刑部那边儿没给您捎信过来么?”实则,兆郡主以势相压,逼刑部尚书将此讯押后一日送达丞相府,以利他先声夺人。

  此讯,着着实实令苏夔错愕不已,随之而来的,并有再也按抑不住的滔天之怒,“你为给樊家翻案,密请了圣上手谕?柳持谦,你好大的胆子!”

  柳持谦俊脸陡沉,“苏夔,你放肆!”

  “柳持谦!?”苏夔此下何止是错愕?纵连当今圣上,敬他为两朝老臣,也罕有直呼己名时候了,这黄毛小儿是吃了熊心豹胆不成?

  沉吸一口气,暂忍一时,丞相大人拱手送客,“南院大王见笑,您也看着了,本相需打理这桩手头事,今日不能陪阁下痛饮,改日定然赔礼……”

  “苏相在送客了么?”少年王爷偏要作梗,慢条斯理提醒道:“方才本王进来时,听见您说要捉拿什么逃犯,这会儿要改变主意了不成?本王没有猜错的话,您口中的逃犯,应该是樊特使罢?”

  一位朝堂巨擘,一位后起之秀,是老姜弥辣?还是后生可畏?樊隐岳有意从旁观战,凑言道:“若樊家的案子不能平反,在下也许当真称得上一个逃犯。”

  这下来,有欲让人骑虎难下之势。

  但苏相又岂是能让欺得住的?冷笑道:“既然樊特使自己招认,本王乐于成全,来人,将樊特使请下去。”

  “且慢!且慢——”沿着回廊大步行来、前后几十名精壮侍卫簇拥者,高声拦下。

  “良亲王?”苏夔面色更为阴郁。今夜他这丞相府成了出入无阻的菜市了不成?

  “苏相!”柳远州赶到,见得现场尚算平整,松下了一根紧绷多时的心弦。今日回府,打妻子口里获悉苏相今夜欲借宴请楚远漠之际试探两国联姻端倪,若不如所愿,将以拿樊姓特使问罪给以颜色。他闻之大惊,急召了精干侍卫匆匆赶来。这种事,可大可小,大则成两国纠纷,小则一笑置之。苏相行事素来四平八稳,但在着手有关爱女之事时,又不免霸道强势。他只恐收场不及,酿就大祸。

  “苏相,持谦,你们这是在闹什么?不怕让南院大王笑话我天历重臣尽不自重么?”

  先以良亲王之尊叱过,再缓颊异国来使。“南院大王,让您受惊了,本王陪阁下先离开这混乱地方,改日定责小儿上门赔罪。”

  楚远漠挑高眉峰,徐徐一笑,“受惊倒不会,本王也不能就此一走了之。适才听得苏相一再指认本王的樊特使乃贵国逃犯,兆郡王也说樊特使成了一桩在审案件的苦主,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本王总要弄个清楚。”

  “这……”柳远州剑眉深蹙,不好过多指摘苏相,喝斥自家儿子道。“持谦,你来此作甚?小小年纪敢到苏相跟前撒欢,实在不懂分寸,还不退下去!”

  “谦儿找苏相,是想核一桩陈年旧事。”柳持谦道。方才工夫,逞口舌,博嘴皮,耗时耗气,等得就是父王这尊大驾。那关先生说得对极了,这出戏父王不在,开不了场。如今人到了,角儿齐了,好戏开锣。

  “什么陈年旧事?依为父看,你尽给我天历丢脸来了!还不……”

  “苏相。”柳持谦瞳光幽闪,唇勾浅笑,不紧不慢道。“当年把我姐姐夕月送进地宫的人,是你罢?”

  樊隐岳一怔。

  柳远州如遭雷殛,旋即以为误听,皱眉,“谦儿,你说了什么?”

  “谦儿问苏相,当年把您的女儿柳夕月送进地宫活埋的,是不是他。”

  “胡说!”柳远州丕然色变。“你姐姐葬在……你曾经亲眼见过的她的尸首,什么地宫?什么活埋?你疯了不成?”

  被叱了,骂了,柳持谦还是笑颜迎人,“苏相为何不说话?是在回味如何将真的柳夕月送进地宫,如何将假的柳夕月推落悬崖,如何天衣无缝地制造了一起李代桃僵的意外死亡事件的经过么?当然,以苏相地位,这些都不必自己动手,替您动手的人也应该都让您给灭了口罢。不过,再完美的计划,总会有那么一两丝破绽,苏相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晓得这桩陈年旧事的么?”

  “谦儿……”柳远州脸如死灰,一只手薅住儿子手腕,一双眼死死把他盯住。“你……你是在胡说?”

  “很可惜,父王,谦儿没有那个心思胡说。死得那个是我的姐姐,我再和她如何的不亲,也不会在她死后拿她的死信口开河。”

  柳远州目如沉烬,幽不见底,直视那端,“苏相,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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