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若无意，终归枉然
“昔日动荡之时，险境之中，我们的种族面临生死存亡。而在此危机时刻，我们伟大的祖先为了种族挺身而出，用他的智慧、勇气、力量、信念，数次化险为夷，拯救种族于危难。用他的鲜血、身躯、生命，弥补了我们的罪恶。让我们在自由的圣殿之中得以再次相聚，欢喜相聚，赞美飞扬。愿我们用最诚挚之心，缅怀伟大祖先的英灵，祈祷他的英魂，始终照耀、保佑着我们......”&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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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宽大、幽暗的大殿中，女子跪坐在正中一处圣像前，低着头默默的吟诵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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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像是一个男子，身着锦绣华服，手执一把长剑指落于地，眼神凛然、器宇轩昂，威严自明。看到过之前房间中的壁画，他正是原来壁画中的中心人物，那个无论在哪副画中，都被环绕簇拥的人。他的衣服上，还绣着一个复杂的图案，代表着自己的标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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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很安静，空荡荡的了无杂音。女子的声音，撞击到了大殿的墙壁、柱子，不断扩大，久久传响。每一次响动，空气中，都泛起了一缕涟漪。几乎会以为，自己可以透过这些涟漪，“看”出他的话语，“看”出话语之中，深藏的内心。&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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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依旧在吟诵着，一遍又一遍。她从未停下来，或者间断。血色的气息，从圣像上，缕缕浮现。飘曳着，游荡着，慢慢渗入了女子的身体。她的身上，也因此蒙上了丝丝血红，但看不到她的眼睛。如果她的双眼在此时睁开，相比，也会泛出血红之色吧？只是，在不断地吟诵中，忽然间，她紧闭的眼角，有着晶莹的光芒，缓缓浮现。那些晶莹，涌动着，颤抖着。不经意间，滴落着。滴落到地面，地面上，出现了深色的，点点水痕。&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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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推开大门，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副画面。美丽的红衣女子背对着自己，在大堂中的圣像前低头轻轻吟唱。纤细的背影，朦胧似画，如夏日的细雨般柔弱美好。虽然双眼紧闭，但还是可以看得出，她的眼睛很大、很美，长长的睫毛，一根一根整齐地排列在眼睛的边缘，还在不断抖动，如同最好的艺术家做出的完美作品。柔顺的长流畅地披在肩后，不加修饰，最自然的清新、美好。大殿内，虽然一片昏暗，但圣像前熹微的光芒，却照亮了她的脸庞，如同最精美的象牙雕像，洁白素雅。她看上去，如最虔诚的圣女，在诚心祈祷的过程中，沐浴着神圣的光辉。&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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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从圣像中，感觉到了自己一直在找的波动。漆黑的瞳孔微微紧缩，紧紧盯住了大厅中那座高大的圣像，左手用一种非常流畅连贯的动作握住了肩膀上的剑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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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到了威胁？&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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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未必。但他知道，如果不出剑，自己是很难摧毁那座圣像就是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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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座圣像，就是在侵蚀着山脉灵气的最终根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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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色的长剑缓缓从剑鞘中被抽出，除去悦耳的龙吟声外，并没有任何光华放出。整把剑显得极为普通，剑刃似毫不锋利，剑格也无任何装饰，除去过于修长的剑身，就和路边随意一处店铺所能买到的凡品并无二致。但就是在剑身和剑格上，还刻印着一种奇特的符号，并不散乱，不像铸剑时留下的天然纹路，更像是人为刻画出的，有着独特的意义。&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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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长的眉毛，修长的眼睛，修长的外衣套着修长的身体，修长的手上还拿着一把修长的剑，这一切组合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奇怪突兀，反而显得相得益彰。他的眼睛，此刻紧紧盯住了红衣的女子，看着她终于停下了吟唱，最后向着圣像拜了拜，她转过身来，看向了丁靖析。&1t;/p>
她真的很美，这一刻方才彻底确定。她保持着良好的站姿，美丽的脸庞上柔和的笑容似乎在熠熠生光。&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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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你来这里。”应柔甜美的声音，宛若天籁。&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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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一动未动。&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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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漠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的温度。对着应柔那绝代的容颜，也没有露出任何男子应该表现出的表情。&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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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欣赏美吗？自然会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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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关于如何区分人，他的观念也很简单：&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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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人中有些人未必有用；死人一定没有用。&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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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没有给“美人”的定义，留下任何供选择的余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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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很少有外人来，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其他人了呢。”应柔却似乎丝毫没在意他，仍旧自顾自般地说着。轻松愉悦的口气，仿佛是少女面对着来访的客人，露出了喜悦的表情。&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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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久没去过外面了，但这里的生活其实也不错呢。每日散散步、种种花，和哥哥还有怀恩叔聊天，这些都让我很快乐。虽然他们有时谈到外面会露出异样的表情，但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啊，偶尔还可以来这里做吟诵让自己整个人都得到净化升华，还有什么比这更好吗？我也会说服他们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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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柔的话，既像不谙世事的少女对着陌生人新奇地说着什么，又像无聊时的自言自语，颇有些散乱无章，让人抓不住重点。&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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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忽然失去了兴趣。他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血气——这个少女从未杀过任何人，甚至连是否修炼都判断不出。这样的人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他也不会再耗费任何精力在其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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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把目光重新转向了那座圣像。&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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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应柔的声音，忽然又响起。&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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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杀了，怀恩叔吗？”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此时充盈了皎洁的泪光。&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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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又重新把目光投回到她的身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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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谈不上肃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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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显得太过安静。&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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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虽未曾让我修炼，但我天生对神魂感应敏锐。从你的身上，我感觉到了怀恩叔的残魂，感觉到他临死前的痛苦、呐喊、恐惧。你，杀了他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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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或是悲痛。&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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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摇晃了一下剑柄，长剑随之摆动。&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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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柔不明白对方这个举动到底是何用意，也看不懂他深邃的目光中那种悠远的眼神，但是她只是继续说道：“其实我都知道，哥哥所做的那些事情的。你也是因为这个才来到这里的吧。哥哥他其实吃了很多苦，带我来到这里之后他整个人就都变了，虽然他对我依旧如常，但我能感觉到，他还有怀恩叔，都在做着什么。虽然他没打算让我知道，他不想让我也背负那么沉重的负担，可是我都知道的。”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自己无意中看到的事情，那些无辜的人如何悲惨的死去，出了声嘶力竭的哀嚎声。她的心中一阵颤抖，&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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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其实都可以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所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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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没有说完，实际上远没有说完。看着眼前这个清秀但略显冰冷的年轻人，她的心中突然不那么紧张了。她自己也不知为何，一看到对方，就忍不住把心中所想的那些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她的话并不是那种深思熟虑后所说的，也许真的是在心中隐藏的太久了吧，恨不能一口气全部说完的感觉，有些语无伦次。而此时，在她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丁靖析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度，向着自己冲了过来。极快的度，远远过了她的反应，她只觉得一股锐风扑面，像一个巨大的手掌向着自己狠狠拍来，连本能的闪避都做不到。死亡的恐惧，瞬间笼罩在她的心中。&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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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紧跟着，她就被巨大的气流狠狠扔向了一边。剧烈的震荡中，应柔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隐隐约约，她看到丁靖析的身影，越过了自己，直接冲向了大殿中央的那座圣像。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因为自己还身在半空中。等到狠狠地摔在地面上、意识最后的清醒那一刻，应柔才明白，对方的眼神，之所以看起来很悠远，是因为他看着的，并不是自己。自始至终，他注意到的，只有自己身后的，那座巨大圣像。&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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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还有很多想说的。她原本想说，自己的哥哥是为何被逐出族内，剥夺了一切；她还想说，自己的哥哥哪怕遭受了那么多，却从没有向她提起过，而是自己默默地承担；她还想说，如果有可能，她其实很想劝哥哥不要那么做，因为她记忆中的哥哥，永远是那个温柔可靠的男孩，而不是现在这个冷血无情的人。但她也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做不到。不仅仅因为自己没有能力，而且哥哥他，也不会同意。&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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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能做的，只有去支持哥哥，不论如何，都全心全意地支持哥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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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她想告诉丁靖析的，她其实，并不怕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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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什么要告诉丁靖析这一切？&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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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服他？&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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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可能。&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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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需要理由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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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需要的话，理由也不过是：因为我想告诉你。&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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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向你陈述这一切事实。&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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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丁靖析，没有给她这个机会。&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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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靖析想的只是，把那个圣像摧毁。因为这样一来，山脉之灵就不会被继续侵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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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被自己冲势的余波震晕的应柔，不论生也好、死也好，他都不会在意。&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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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你走路时，不会在意是否踩死了蚂蚁。&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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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柔，也许需要一个倾听者。&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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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丁靖析，并不是她的倾听者。&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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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倾听过什么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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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色长剑直刺那座圣像，丁靖析的黑瞳中映出了圣像的倒影。长剑并无花哨，动作简单的甚至有些呆板，可以明明确确看清长剑的轨迹——仅仅是简单的直刺，但如绝对的法则一般，认定这把剑一定可以刺到圣像上。而毫不怀疑的是，一旦丁靖析的攻击到位，整座圣像、乃至整个大殿，都会被摧枯拉朽地彻底毁掉。&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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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也不过是眨眼间。丁靖析看得到，圣像内那寄生虫一样的血色网络，以其为中心顺着地脉中不断蔓延。而剑尖所对的，正是血色的正中央，无论轨迹怎么移动，却都平稳如水，分毫不差。&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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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剑，不仅很快，而且很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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