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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来信


小宇!

        你会不会对这个称呼感到熟悉呢?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还在滨河,没有住在单元房,只是和妈妈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那个时候,爸爸不知道在哪里,妈妈整天愁眉不展,邻居的小伙伴们说我是没有爸爸的坏女孩。

        那个时候,我也想爸爸,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领着他们去公园,而我却只能被妈妈关在院子里?很长一段时间,我站在过道里,两手扒着门上的铁栏杆,挤着小脑袋往外看,看着人来人往,我想着会不会有着一个男人走进来,他高大魁梧,他和善英俊,然后笑着对我说:“小淼,你又长高了!”

        可是,我想象的这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反而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外面下着暴雨,惯例站在过道上的我,看到一个男孩子穿着短裤拖鞋,不顾大雨站在道路中间,让汇集而来的雨水冲刷着他的小脚,然后咯吱咯吱地笑。

        那个男孩见到我,十分奇怪,或许他以为在这个下着暴雨的天,只有他会出来玩吧。他想对了,我不是出来玩,我只是站在院子门口等人,书上讲了,下雨天,人们都会慌慌张张地跑回家的,如果我的爸爸还认识我们家的路,应该回来吧。

        这个时候,那个男孩对我笑了笑,虽然他的头发湿漉漉地都贴到了脸上,雨水冲刷过他的眼帘,让他眯缝着本就小的眼睛,更显狼狈,可是我却觉得他的样子是那么好看。

        我爸爸依旧没有回来,我也不敢再问妈妈爸爸去哪儿了。一个秋夜,一场大风让枯黄的梧桐叶洒满了院子,我在院子里面蹦蹦跳跳,尽情享受将枯叶踩碎的快感,那个男孩却进了我家的院子。

        我看着陌生的他,心扑通扑通直跳,我有点怕,想喊妈妈,结果他却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嘘”了一声。这个男孩子真不讲卫生,手脏乎乎的黏糊糊的就这么放到我嘴边,我觉得口中一股咸涩的味道。我觉得不舒服,可是却又觉得这个男孩子贴着我,我长久以来的孤独仿佛突然消失。

        我听到一个小孩的叫喊声从我们大门前飘过,那个男孩松开了手,似乎有些歉意,他对我说:“那个----我们在玩捉迷藏,不能被他找着了。”

        你知道吗?我害怕被别人嘲笑,就一直躲在自家院子里,这是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有小朋友主动给我说话。那个时候的我也就四五岁吧,就因为这么一句话,那个男孩子的傻笑样就一下子留在了我的心中。

        于是,我有了第一个朋友。

        可是,他的朋友却不把我当做是朋友。

        当他拉着我的手,说让我也参加他们的捉迷藏游戏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撅着嘴,说道:“不行!我妈妈说了,她妈妈和她都是坏女人,不能和她一起玩。”

        我一下子脸变得煞白,当听到又有几个小孩应和的时候,我的眼泪刷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是想和他们一起玩,可是我也不想听到他们说我和我妈妈是坏女人。那一刻,我想和他们拼命,可是我却突然没了力气,我一下子便坐到了地上。

        那个男孩着急了,拉起我,想给我擦干眼泪,这个时候他却意识到了他脏乎乎的手,于是便撩起外套当手绢给我擦。他使劲推了了那几个人,大声说道:“淼淼不是坏女人!你们骂人才都是坏小孩!”

        说完,他便拉着变得愣怔的我转身离开。

        之后的几个月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日子,我们两个人每天都在重复同一个游戏。我们用沙土当成米饭,将树叶看做蔬菜,我们用着瓶瓶罐罐当做锅碗瓢勺,我们切菜做饭,我们看着黄黄绿绿的东西混做一团哈哈大笑。过家家的游戏让我们乐此不疲,而我的妈妈,看着院子里的我们两个笑作一团,竟然让我看到了久久不曾见过的笑脸。

        我觉得我妈妈的笑脸是最漂亮的笑脸。可他却说不是,他非要说我更加漂亮!

        我漂亮吗?每天洗脸刷牙的时候,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看不出来哪里漂亮,我问妈妈:“妈妈,妈妈,我好看吗?”妈妈总会对我说:“小淼当然好看了。”

        那个时候,我不信妈妈说的话,如果我真漂亮,为什么没有人找我玩?我信他说的话,因为他说我漂亮,我很开心。

        有一天,我在院子门口捡到一只受伤的喜鹊,它似乎很怕我,一见我走过来,就扑闪着翅膀想要逃走,可是,它飞不动,它那漂亮的靛蓝色羽毛上面有几片干红。

        我想把它捧在手中,它却扑闪的更加厉害了,还从我手中溜走,重重跌到地上。一时间,我想起了我自己,见到其他人,我不是也这么害怕吗?

        他来了,告诉我,小鸟都是喜欢呆在高处的,于是他用棉花碎步做了一个窝,爬到梧桐树上,将小鸟放到上面。每天他都爬上爬下,用小果冻盒盛水,还洒下些面包屑,小米粒。

        我站在树底下,就这样子看着他。他说:“淼淼,我们不单单有了厨房饭菜,也有了小孩子。它就是我们的孩子,你是妈妈,我是爸爸。”

        我一下子脸红了,眼也红了。他赶忙给我道歉:

        “淼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忘了你没爸爸了,你别歪想。”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就哭了,哭得很凶,即使大家都骂我,推搡我,我都没有哭得那么凶。妈妈走出来,见到他不知所措的站在我的身旁,赶忙将我抱住。

        妈妈也是太担心我了,妈妈也很少和邻居打交道,她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说。他突然间也哭了:

        “淼淼,对不起,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不喜欢当妈妈就算了,我也不当爸爸了。”

        一直都在安慰我的妈妈突然脸色一变,她对那个男孩说道:

        “你先回家吧,我来安慰小淼。”

        他看看我,再看看我妈妈,本稍微止住的泪水又一下子涌了出来,似乎比我哭得还厉害。他擦着鼻涕离开了,其实我没有怪他,我只是不好受。看着他离开,我心中更加难过了,可是我却无法张口挽留。

        第二天,他没有来来我们家。

        第三天,他也没有来我们家。

        第四天,我重新站在过道的大门前,张望着外面,看到他在我们院子门口,走过来,走过去。他看到我,马上低头,然后仍旧走过来,走过去。

        见到他这个样子,我更加不敢喊他了。

        我就这样子看着他,我很想和他说话,很想和他继续玩,可是却又害怕他也觉得我是个没爸爸的坏女孩。其实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我就是害怕。这个时候,我多么的想要看着他走过来,说:“淼淼,咱们玩过家家吧。”

        我肯定会笑着点头的,说不定还会拉着他的手跑进院子里。

        可是他却没有,只是走来走去,直到天黑他妈妈喊他回家吃饭。

        又一天早晨,小鸟落在了地上,吱吱叫着,扑闪着翅膀在地上挪动,我稍稍靠近,它就发出凄厉的叫声,我的心好疼好疼。我什么也不顾了,跑到他家,把他喊了过来,他放下饭碗,气喘吁吁地的跑过来。

        可是,即使是他,小喜鹊也没力气搭理了。

        就这样,我和他眼睁睁地看着小喜鹊停止了挣扎,只剩下几下抽搐,便一动不动。

        原来,死亡是这种滋味。

        我又哭了,可是我却不敢哭出声音了,我害怕妈妈再出来,把他赶走。这个时候,我就想他陪在我身边。

        我们挖了个坑,将小喜鹊埋葬。看着一脸伤心的他,我说:“对不起。”

        他使劲瞅着我,看着他的眼神,我有些害怕,可是却又感到喜悦,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就扑通扑通猛跳。

        他突然把我搂住,两条胳膊的力气太大了,让我都喘不过气。可是,他这个样子我却感到无比的踏实与温暖,在这一刻,我觉得即使没有爸爸,我也不会受到欺负。

        我闭上了眼睛,安心的在他怀里。

        后来,他越来越大胆。

        有一天,我们看《还珠格格》,五阿哥亲了小燕子一下,他突然扭过头,看着我,也突然亲了我的脸蛋一下,我在一瞬间的错愕之后,突然发现那半边脸烫的难受。我低下头偷偷看他,发现他也侧着头正偷偷看我,他对我笑了笑。我扭过头,也笑了,原来心如蜜甜,是这种滋味啊。

        可我却没有甜多久。

        一个晚上,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一身黑色西服,四方的脸棱角分明。见到他,妈妈就哭了。他看着我,我迎上他的目光,心中很害怕,这个时候,我很想跑出去去找那个男孩,哪怕他已经钻进了被窝。

        可我根本没有这个机会,那个男人对着我妈妈笑了笑,一把将我抱起来,我想要挣扎,却看到妈妈露出欣慰的笑容,一瞬间,我明白了,他就是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啊,为什么在我最期盼他的时候,他不来,当我有了一个给我爸爸般温暖的人时,他又突然出现。

        爸爸的胡茬很硬,刺的我的小脸难受。他笑呵呵,想要亲我的脸蛋,我却突然想起那个男孩曾经亲过我这边,赶忙扭过去,让我爸爸亲上了另外半边脸。

        我想好好回味那个男孩给我的吻。

        第二天,爸爸妈妈就开始收拾东西,看着无比开心的他们两个,我心中却升腾起一阵恐惧,然后就被无穷无尽的黑暗所替代。

        我怯怯地问道:“妈妈,我们要搬家吗?”

        妈妈笑着点点头,温柔地看了我爸爸一眼:“是啊,小淼,我们去北山,以后就和爸爸在一起了,你也能见到你哥哥了。”

        小宇。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止有爸爸,还有一个哥哥。

        可是,这又如何呢,一想起我将要离开那个男孩,我就害怕,我害怕我的快乐温暖将要消失,可是我又是那么的弱小。我跑到他的家里,却发现他们家院子大门紧锁,任我使劲敲门喊叫,也没有人出来。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间想到,他昨天就给我说了啊,今天要去他姥姥家串门。

        小宇。

        这是我第一次对你不告而别。

        这一切,你还记得吗?

        你还记得你曾经在我的左脸蛋上亲了那么一口吗?来得那么突然,让我根本没有时间去享受,只能在今后的岁月中默默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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