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两碗牛肉面

佳言好奇地望了两眼。

        那是个十分干净清秀的少年，叫人望了就心生好感。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妇人脚步颤巍巍的，步伐有些奇特。

        佳言扫了一下她的眼睛，叹息一声，果然是看不见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样贫穷的人家，居然有一位盲目的老妇人，难为那少年还能有那样明朗的神采。

        佳言脚下稍稍慢了一步，就见到那少年直接扶着老妇人走到她身边的桌子前，浅笑着站定。

        “小姐，您用完饭了吗？”

        佳言眨眨眼，侧开身子，没有答话。

        那桌的客人刚好结完账，也正要起身离开，估计是被少年当做是佳言他们一起的了。

        只是叫佳言奇怪的是，后面排队的人怎么都不作声呢？难道说也是误以为这少年与自己相识，客人们还在继续给她面子不成？

        少年彬彬有礼地点头致谢，含着单纯灿烂的笑容轻轻扶了老妇人坐下。

        “娘，您坐，我们运气真好，进来就有位子。”

        佳言吃了一惊，打量那位满头银发，满面皱纹与张氏不相上下的妇人，暗暗称奇，对自己偶尔看走眼也不以为意。

        然后她环视了一眼安静的大堂，心里有些不解，居然真的没人指责他们插队，要不要这么宽容？还有这鸦雀无声的气氛，实在有些过于诡异。

        佳言看一眼冯章，冯章示意她安静看。

        佳言只好耐心站着，接下来就看到了叫她更加惊讶的一幕。

        只见少年对着收拾着桌子的小二大声说：“来两碗牛肉面！”

        手里却做着手势，一手比出一个一的手势，指指邻桌的牛肉面，又比出一个一的手势，指指桌上吃剩的素淡汤面。

        佳言微微皱起眉头，静静看着。

        周围所有人都静静看着。

        小二神色古怪地笑了一下，又瞄了站着的佳言一眼，大声喊了一句“两碗牛肉面！”，转身端着吃剩下的面碗筷子之类的利索地跑回后厨。

        “娘，您总说惦记这家的牛肉面好吃，我给别人代写了一个月的书信，挣了不少钱，今天咱们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周围落针可闻。老妇人感叹着摸索着他的手，欣慰地说：“儿啊，辛苦你了。”

        “不辛苦。只要娘开心，我做什么都是好的。”

        少年的笑容纯粹干净，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

        佳言看看周围客人诡异的眼神，那目光不单单是投向坐下的这俩人的，每个人都会在打量过那对母子之后，再偷偷摸摸地偷瞟她一眼。

        佳言心里本就有些不得劲，现在更是觉得十分不自在。掌柜的早就退回房间去了，她就是想问问明白，也不知道该对谁开口。

        有心想走，可是冯章却反常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热闹，佳言也不好拂了他的兴致，只好沉默地站在一旁继续观看。

        眼前的一幕果然熟悉地上演。

        妇人把碗里的牛肉试探地夹到儿子碗里，慈爱地说：“阿祖，你尝尝这牛肉，可还记得这个味道？”

        少年笑着答应了，夹起一颗青菜慢慢咀嚼着，爽朗笑着：“果然很好吃，娘你也吃。”

        少年把牛肉又全部轻轻夹回妇人的碗里。

        “这店里的老板真厚道，牛肉给的比以前还多。”妇人心满意足地叹息着。

        “是呀，我碗里的牛肉都吃不完。果然娘惦记的面就是最好的面。”

        俩人开心地吃着，偶尔小声交谈一句，在周围一片古怪的静默中显得那样惊心动魄。

        佳言等着有客人心软。

        果然，邻桌的一位带着孙子吃面的慈爱老人家，应该是有些不忍心，对着不时回头瞧一眼热闹的儿子小声说：“儿啊，帮那孩子也点盘牛肉吧，看得娘心里酸酸的。多好的孩子啊！”

        佳言还来不及说什么，小二已经小跑着过来，脸上的笑容虽然满满，但是佳言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也许是她心里有鬼吧。

        “客官，鄙店东主有喜，今日额外奉送一碟酱牛肉，免费。”

        那老妇人欣慰地笑，看着盲眼妇人吃得惊喜，而少年显然有些意外又纠结的样子，也受到感染，用满是感动的目光与儿子对视了一眼。

        佳言心口复杂难言，总觉得有哪里隐隐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沉默一直蔓延，除了这对母子用餐浅谈，再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这样诡异的沉默，叫佳言本能地站在原地，默默看完这对母子有爱地互动。

        直到听他喊了一句“服务员结账”，佳言浑身一震，猛然抬头。

        少年迅速改口小声喊小二哥，发现小二在后面忙碌，并没注意到他的失口招呼，明显放松下来。

        少年略显羞涩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包物事，打开包裹得严实的褪色蓝色手帕，露出小半串大钱。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自以为隐蔽地看了一眼墙壁，没有找到价目表，犹豫了一下，数出了大约两碗面的钱，然后把剩余的钱小心翼翼地轻轻放到吃得干干净净的碟子底下。

        佳言猛然就替他觉得难堪起来。

        或许那个专心笑着的少年没有注意，但是她敏锐的五感告知她，这个少年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任何人的眼睛。

        为什么！

        佳言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那句脱口而出的“服务员结账”不是很快就被他改口了吗？

        少年如同完成一件神圣的使命一般，放松地大呼一口气，笑得如同太阳花一般灿烂。

        他喊来旁边角落里一直笑着等候的小二结账。预料中的，大钱还剩下两三个。他仔细地又用那张整洁的蓝色手帕把剩下的大钱仔细地裹好，然后有意无意地扫了他右前方角落里的屏风一眼，笑得纯真无忧地，扶着安静等待的妇人离开了。

        佳言顺着少年之前目光的方向看去，屏风后面绕出来一位珠光宝气的少女，妆容精致无比的脸上，眉目间满是高傲，还夹杂着隐隐的一丝嘲讽。

        周围越发安静，佳言微微锁起眉头。不对劲，全部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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