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住院
这年的春节，江阳城的冬天特别冷，就在除夕这天，天空竟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像一个个洁白的天使落入凡间。
江阳城地处长江中上游，属南方温带气候，冬天气温一般不会下零度，下雪这种天气是罕见的，一二十年才遇到一次。江阳城的很多小孩都没有见过下雪，今年这个雪花飘来，引起了一阵轰动，家家户户的大人都带着孩子到户外赏雪，拍照留念。
方婉一家却没有这份心情，她和母亲曹燕硬把父亲方建民带去了医院，医生检查了喉咙，拍了x光片，说是支气管肺炎，要入院治疗。方建民在病房住下，挂上了液体，曹燕回家给他熬川贝雪梨汤，方婉就在病房守着。
父女俩两年没见，又有一个月没有电话联系，有很多话聊。方婉慢慢讲述了自己读函授本科的成绩、在华美华南负责广告方案的设计、怪老太叶阿姨的为人等等，方建民病弱地躺在床上，听得津津有味。
方婉看液体快滴完了，起身去护士办公室告诉护士加药，回到病房时，看见三叔方建军和堂妹方蓓蓓提着水果和花篮来看望父亲。许久不见，大家都觉得新奇。方蓓蓓已经20岁了，在工厂里当了两年工人，整个人显得成熟了许多。她缠着方婉不停地问东问西，打听大城市的生活。两人靠在另一边床边聊天。
“小婉姐姐，你的变化可真大，看你这头发，这衣服，还有画的淡妆，好漂亮啊，跟韩剧里那些女主角差不多，大城市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真会打扮。”方蓓蓓拉拉方婉的头发，又拉拉方婉的米杏色呢大衣，盯着她羡慕地说道。
“我看你的变化也挺大，又变了发型了，小丫头片子，都知道怎么打扮了，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方婉玩笑道。
“小声点，”方蓓蓓拉着方婉，背对着方建民和方建军，低声说道，“别让我爸他们听见。”
“怎么啦？还真交男朋友了？”方婉低声问道。
方蓓蓓紧张地指了指方建民和方建军，拉着方婉走出病房。姐妹俩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慢慢走着，到了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站着闲聊。
“真的交男朋友了？你才20岁呀，还不快跟姐姐说说。”
“别那么紧张嘛，像我老妈一样，”方蓓蓓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有没有qq号？我加一个啊。”
“好啊。”方婉说了自己的qq号，方蓓蓓记在手机里。
“小婉姐姐，你有没有在网上聊天？有没有见过网友？”
“没有，哪有那个时间？我平时要忙着上班，周末还要读书呢。你……不会是网上认识的男友吧？”
“嗯……也不算，就是认识了一些网友。反正我现在特喜欢上网，打游戏、聊天，忽然就能认识好多陌生人，我觉得特有意思。有的还是很远地方的人，还有一个网友，是你那个城市的。”方蓓蓓兴奋地说道。
“陌生人？可要小心啊，别遇到骗子了。”
“什么骗子啊，我听他们说了好多大城市的生活，什么30多层高的大厦，什么豪车，还有游乐场、水上乐园，我好想去看看、去玩玩。长这么大，还没出去过呢，整天就在家里、厂里，就在江阳这个小圈子里转，真没意思。”方蓓蓓抱怨道。
“谁叫你当初不好好读书呢，大家考大学，就是为了走出江阳城这个小地方，去见识外面的大世界。”
“小婉姐姐，你跟倚豪哥哥都在外面长见识了，就我一个人还那么老土，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你那儿玩玩，开开眼界嘛。”
“行啊，可你要上班，我也要上班、读书，什么时候有时间啊？”
“上班？上得好没劲，成天穿着操作服重复一个动作，包装，包装，永远都是包装。小婉姐姐，我真是不想上班了，一辈子当个工人没意思的。”方蓓蓓开始抱怨。
“蓓蓓，你可不要这么想，三十六行都能出状元，当工人也能干出一番成绩，既然进了厂里，就在厂里好好干，不管干什么都得付出努力才行啊！”方婉劝诫道。
方蓓蓓无言以对，心里又不情愿，撅着嘴。
“好啦，工作的时候就要认真工作，等什么时候有空你就到我那儿去，我带你出去玩玩。怎么样？”方婉说话的语气像哄孩子，方蓓蓓也像个孩子一样笑了。
姐妹俩走回病房，又跟长辈聊了聊。看看时间快到午饭时间了，三叔方建军嘱咐方婉，今晚是除夕，要去奶奶家吃团年饭，还要给父母送饭来。方建军带着方蓓蓓离开了。曹燕送了午饭到病房，一家三口将就着对付一顿。下午，快到晚饭时间时，曹燕叫方婉快去奶奶家吃饭，然后给他们送点过来。方婉去了。
今年过年有点特别，方家有了个病人，团圆饭自然不团圆。方建民受不得风寒，输液要输到凌晨，所以只能躺在医院，也必须得有人守着。这样一来，方家一大家人的团聚，就少了两个人。
方婉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奶奶家走去，看看周围环境的变化，自己两年没有回来了，江阳城有了较大变化，原来路边的一排旧平房被推倒，打围成了一个工地，应该是正在建新房子。江边也修了一条柏油路，沿着弯弯曲曲的江岸加了石砌围栏，应该是为了安全着想。
到了奶奶家门口，方婉敲了两下门。门打开了，露出方倚豪那张青春的面孔，方婉一愣：“你……到了？”
“嗯，”方倚豪让方婉进门，问道，“二叔怎么样了？”
“住院了，在输液。”方婉淡淡回答道。
“就等你开饭了。”方倚豪说道。
方婉进门一看，果然桌子上摆好了一桌美味佳肴，照旧是大伯父和大伯母的手艺。大家见她进来，陆续围坐好。方倚豪指了指身旁的位置，方婉见没有其他位置了，只好在他身边坐下。
大伯方建国举杯说道：“今天是过年，老二身体不好，没法参加，我们其他人还是要过个团圆年。妈这两年的身体也是越来越不好了，来，我们一起敬敬妈，祝她老人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大家纷纷端起酒杯，向方家老太太祝福。
方家老太太今年76岁了，岁月不饶人，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动作越来越迟缓，听力和反应力越来越差。但不管怎样，她的心里始终疼爱孙子方倚豪，她见那盘“鱼香肉丝”离方倚豪较远，便哆哆嗦嗦地伸手去端起菜盘，放在方倚豪面前，嘴里说着：“乖孙子最爱吃这个，在外面吃不到正宗的，回家了就多吃点。”
方倚豪见到“鱼香肉丝”，想到方婉也喜欢吃，便夹了一撮到她的碗里，说道：“你也喜欢吃，多吃点。”
方家老太太和大伯母周若兰的眼光一直在方倚豪身上，忽然见他为方婉夹菜，不仅夹了“鱼香肉丝”，还夹了很多其它菜。而方婉拿着筷子，看着碗里堆着的菜发愣。周若兰不解地问道：“小婉，你怎么不吃呀？”
方婉回过神来，忙掩饰道：“哦……我觉得不饿。”
周若兰以为是因为方建民生病的事，劝道：“你爸的病没什么，住几天院就好了。你多少得吃点，才有精神去照顾你爸呀。”
方倚豪也在一旁帮腔：“是呀，快吃吧，吃完了还要去医院送饭呢。”
方婉没理会他，勉强夹着吃点，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准备带上饭菜去医院。方倚豪急忙起身帮她拿出母亲准备好的保温桶，说道：“我陪你去。”
“不用了，”方婉接过保温桶，急忙制止道，“你们慢慢吃，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我也要去看看二叔啊。”方倚豪不管她同不同意，伸手拿过保温桶就往门口去。
“乖孙子，你吃饱了没有哦？”方家老太太见方倚豪这么快就要退席，觉得奇怪，急忙关心地问道。
“我吃饱了，不想吃了。”方倚豪一边说，一边打开大门。
“倚豪陪着去也好，晚上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走总是不安全。”大伯方建国表示赞同。
方婉不再说什么，轻轻跟在方倚豪身后出了门。
方倚豪和方婉并肩走着。
夜晚，温度下降，寒气袭人，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冷吗？”方倚豪关切地问道。
方婉摇摇头，不语。
“小婉，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方倚豪问道。
“我没有生谁的气。”方婉冷冷答道。
方倚豪突然站住，转身看着方婉，说道：“小婉，对不起，那天晚上……我没想到桑安安会……”
“你没有对不起我。”方婉冷冷地说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小婉——”方倚豪急忙追上去，“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怎样了？”方婉瞪着他问道。
“你为什么……对我这样不理不睬的，你是不是很讨厌我，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桑安安打了你……我跟她的事与你无关，我不会让她再伤害你的。”方倚豪急道。
“你跟她的事与我无关……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方婉喃喃道，又往前继续走。
“难道……”方倚豪突然拉住方婉的胳膊，“你不明白我的心思吗……我对你……我以为你对我……也是一样的感觉……”
“我不明白！”方婉突然坚定干脆地说道，“你既然有女朋友，就不应该再有其他想法。”
“不是这样的，”方倚豪松了手，很无奈地解释着，“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跟她……不合适……我们已经结束了……”
“你们有没有结束跟我没有关系，”方婉鼻子又酸起来，“我只知道，既然你选择了她，就应该对她负责，我不想……也不可能……去充当一个第三者……”
方倚豪怔怔地看着方婉，明白了她心里所想，看着她委屈想哭的样子，心疼地伸手去摸她的侧脸和头发。方婉转过头去，甩开他的手，眼睛里却忍不住又湿润了。
“小婉，”方倚豪说道，“如果……如果我跟你说……我以前太傻，不懂得什么是爱，错过了最美的风景……你会相信吗？”
“我……”方婉哽咽着说不出来。
突然，一串爆炸声在她身旁连续炸响，是一群孩子不知从哪儿甩过来的鞭炮。方婉被吓得失声尖叫。
方倚豪知道她胆小，急忙伸手拉着她往路边上靠。方婉也从刚才的迷离中清醒过来，说道：“快走吧，我爸爸妈妈还等着吃饭呢。”说着，她径直往前走，方倚豪急忙追上她的脚步，挡在她的侧面，四处看看有没有人甩出来的鞭炮。俩人都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往前走，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走进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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