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义无反顾
总经理办公的门室虚掩着，两步远之外就能听到张总在办公室里的说话声，好像是在催一笔工程款的尾款，夏承礼识趣的在门口没有进去，他也没有敲门，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张总打完电话。
对于这样的老板来说，催款是最让他们头疼的事情，催的不急甲方就能拖一天是一天，催的急了，无疑又会影响双方的合作关系，何况张总的客户基本上都是军方，所接的单子都是大单子，关系不是说掰就掰的——张总舍不得，毕竟要养活这么多人，维持这么大一个单位，没有大客户是不行的，要知道人家随便签给张总一个单子，就能保证整个单位的大半年活计了，尾款付的慢些就慢些吧，总归是军方，合同到期之内肯定会结完的。
不过夏承礼知道今天张总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几天前她还在自己跟前嘀咕着过完年后的这两三个月都是自己在垫付着工程款，而今天又到了工资的日子，她怎能不着急？夏承礼听说过，一线工人虽然工资最高的都没有过三千块钱，但是张总每个月要出的工资总款依然在三十万左右，各个部长以及技术部和销售部的职工工资都是比较高的。
电话通了近十分钟，终于挂断，夏承礼又等了几分钟，才轻轻的敲了几下门，听到里面说请进的时候，夏承礼才推门而入。
“怎么了小夏，又现了什么问题？”
张总靠在真皮转椅上满脸疲惫，但是和夏承礼说话时还是克制着自己的语气。
这一段时间来，夏承礼的努力与进步她是看在眼里的，尤其是这孩子总敢提出一些别人不敢提的问题，有时是关于技术方面的，有时又是关于管理方面的，当然，有些问题是很有价值的，还有些问题只是他自己的思维与见识不够而产生的误判，但这依然能够说明这个孩子身上独一无二的天赋与灵性，而且在张总眼里，夏承礼最难能可贵的是他那从不迷信权威的做事性格，敢于去怀疑与创新。
这个性格不仅是机械行业需要的，在任何工作中，能够拥有这般思维与性格的人，都能够达到其他甘于随大流之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但是有一个前题条件，就是这个人得认准一个方向，持之以恒的坚持下去。
“没有什么问题，我就是......”
夏承礼摇摇头，提前想好了几十遍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这种毫无理由的申请调动岗位在单位里属于绝对的大忌，这里不是菜市场也不是谁他家，不是自己想干嘛就能干嘛的。
“有什么需要直说吧......”张总笑道，“从你来这里到今天，我对你的工作态度以及可塑性都是很满意的，在不违背大的原则下，会给你提供一些适当的锻炼机会以及资源！”
“张总，我其实......”夏承礼声音渐小，不过还是咬着牙一口气说完，“我其实想调动到生产车间的数控组里......”
“恩？”张总眉头一皱，“怎么会出现这个想法？”
“我觉得在质检部把我以前学的东西都应用不到......”
夏承礼解释道，虽然他真的有过这种感觉，但是就此时的事来说，他算作撒了一个慌吧。
“以前学的东西？”张总轻笑一下，“自己的未来怎么展，和之前学的课程有关系，但是关系不大，你总不至于连英语都想用到吧？呵呵......”
“......”
夏承礼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张总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太愿意自己调动。
“质检部在专业技术上虽然要求不高，但是你能够得到其他方面的锻炼，你不觉得自己这一个月以来已经成熟了太多了么？”张总看着夏承礼，“这么安排你都是有用意的，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知道，张总对我的期望我都知道......”
夏承礼咬咬牙，心想自己干脆直说算了，要不然还真的难以说服张总，因为自己根本没什么正当理由啊！
“张总我就直说了吧，我需要钱，需要高工资的岗位，在咱们单位里就数控车床易上手工资也涨的快，您要不同意，我只能去外面找兼职......”
“需要钱？”张总疑惑道，“家里有事？”
“是，家里有事，我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夏承礼郑重道，“刚好咱们也要新购一批数控设备，到时您还得安排谁去学习使用，不如现在就让我先去，这样不仅给单位培养了技术人员，我也可以多赚些钱多学些东西......”
“你真的决定了？”张总摇头叹道，“你以为去了车间学一手好技术就很好了？先抛开你家里的事不提，我先要告诉你，去生产车间学实操技能这条路是错的！”
张总指指靠墙的那一排会客沙，示意夏承礼坐下再谈，后者也不客气，径直过去坐在了上面，神情复杂的望着张总，此时的他年少冲动，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大局观自然不够，听听张总的意见，也算长长见识，开阔开阔思路。
“小夏你记住这句话，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某一时，它是在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与选择的时候，都应该有一种上帝视角......”张总说着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你要跳出自己思想的怪圈，站在绝对的高处围观整体，然后再去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夏承礼看着张总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暗自记下‘上帝视角’这四个字，那句话他以前学课文时学过，但是那四个字他却是第一次听人说。
“大学生的思维以及见识都应该不会这么狭隘吧，看不看机械日报？”张总问到。
“上学时看一个叫做‘今日制造’的杂质，‘机械日报’我们那儿没有......”
“看什么无所谓，只要你能收集并了解到全世界机械制造业的现状以及展方向就行！”张总说到，“在未来几年，机械行业将面临着一次巨大的变化，不仅是从低端到高端，从人力到智能......我看到的，是创新，是思维，是核心技术！”
“恩，我也差不多能感受到一些，传统加工工艺正在被一点点取缔，车铣刨磨钳外加电气焊这几项专业技术已经太普遍了，普遍到无人想学！”
“对，你能感受到这个最好，这几项专业技能几十年间占据着机械行业最核心技术的位置，但是现在的智能化自动化的兴起，它们已经不值钱了......你知道我是从沈阳机床厂回来的，我了解过最新型的数控设备，操作者跟本不需要任何技能技巧，随便来一个外行都能很快上手，这已经预示了未来的行业走向：车间员工将处于最底层！依靠贩卖劳动力来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
夏承礼沉默的低下头去，他明白张总的意思，不愿意自己将时间与青春浪费在无谓的事上，将来若是真的进行了全面的技术改革，自己岂不是会被完全淘汰？
做为一个正常人，或者说一个没有太多负担的普通人，这时候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如何取舍，从长远考虑，学什么都比学车间中的实际生产更有价值，这是无疑的。
不过对于当时的夏承礼来说，所谓人穷志短，所谓鼠目寸光，都只是想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亲戚以及其他的债务不算，单是村子中的，就有十六万欠债！不想办法把它还清，自己还怎么考虑几年后的生活？
大浪淘沙，十年磨剑，这些对于现在的夏承礼来说都没有意义，他需要更实际的东西，需要钱，需要赚更多钱的岗位！
“我明白张总的意思......”夏承礼抬头，“但是我希望张总能够给我一个机会，就当是帮助我度过难关，我会一辈子记着的！”
“唉，你这孩子有时真的固执......”张总继续摇头说到，“这条路大错特错了，从设计者到车间工人很容易，想从车间工人到设计者，一般人很难跨过去，因为你已经被定性了，社会竞争这么强烈，任何企业老板都不会再给你机会的！我劝你还是想一想......”
“张总，来之前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了，我家的情况只有我了解，除了此时拼命我无路可走，哪怕自毁前程，我也不能后退！”
“唉，你说你多好的一个苗子，小小年纪怎么就被困扰在家里的事上呢！我都替你可惜......”张总摆摆手，“算了，以前我的家里也有过特殊变故，我理解你，去人事吧，你认为该怎么下调令好你就给王素红怎么说，就说我说的......”
“恩，谢谢您，张总......”
夏承礼起身对张总点了点头，说是点头，其实已经和鞠躬差不多了，因为在张总身上他能感受到一个长辈对后辈的关心，这完全值得他尊敬。
张总再次挥了挥手，夏承礼沉默的出了门，对于他来说，最漫长的征程以及最辉煌的成就都在这一刻向他走来，不，是他在向它们走去，义无反顾，只身千里。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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