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鹤？青鹤？
终于昏过去的叶青衫仿佛变成了一只香喷喷油汪汪的肉包子。
对他虎视眈眈的，是七八双赤红的眼睛。
每一双眼睛的主人都开始沉重的喘息，仿佛看见自己名动天下的那一刻。
“他是我的”黑蛇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阴恻恻地说道，一双三角眼射出锐利的目光，如钢刀一样从众人的脸上刮过，然后，他锐利的目光竟开始涣散，就连瞳孔都在逐渐放大。
“小心的黑蛇原来一点都不小心。”郑连踩着黑蛇尸体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不要脸的朱驰和不要命的刘放。他认为这两个人才是自己应该最强大的竞争对手，“叶青衫是我的。”
可是朱驰却摇头叹息，“你错了”。
猫有没有九条命，谁也不知道，可郑连一定没有九条命，他甚至连一条都没有了。因为一支羽箭已经钉在了他的眉心，然后他就倒在了黑蛇的身边。
“你看，我说的有没有错？你是不是错了？”朱驰低头看着郑连又叹了口气，然而刚刚才一箭杀死九命猫的一羽落天狼王贤却如同见了鬼一样飞快地窜向门外。
“你真的很不要脸——”王贤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可不论他怎么努力，也还是连一口空气都吸不进肺里，原本刚毅的脸上已是一片青黑之气。他不是不知道朱驰是个不要脸的人，可他还是没有想到朱驰不要脸到这种地步。堂堂灵犀境的高手，居然会用下三滥的毒烟来偷袭自己这个知弦。
“天狼落没落我不知道，可你是真的要落了。”朱驰笑眯眯地走向叶青衫，对于王贤的话他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他本来就不要脸，他是朱驰，不要脸的朱驰。
“如果我现在说叶青衫是我们的，你们应该不会再有意见了？”站在叶青衫身旁的朱驰志得意满。最有威胁的三个人已经死了，剩下的人没有一个是自己与刘放的对手，他怎么能不志得意满？
可就在朱驰正要伸手扼断叶青衫的脖颈时，他脸上的志得意满突然变成了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还有人比自己更不要脸。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不仅不要命，还很不要脸。”朱驰自嘲地说完这句话便倒下，滚烫的鲜血自他后背一个碗口大的血洞里汩汩涌出。
“看来他最后还是我的。”刘放哈哈大笑，抬起刚刚揉烂了朱驰心脏的左手闪电般劈向依然昏迷不醒的叶青衫。
可叶青衫还是没死——在刘放的手刀几乎已劈在他后脑上的那一瞬间，刘放却突然停手了。
刘放不能不停手，他自己不停，有人就会“帮”他停。
某个不知名的小村里，铁匠老黄头和平常一样，在天黑之后就停下手中的打铁锤，进屋陪他那贤惠得令人嫉妒的妻子和两个乖巧懂事的儿子。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躺到儿子的身边，反倒穿戴整齐，好像打算出门。
邻居们都不知道老黄当初为什么要举家搬来这个在官府那头连一个正式名字都没有的小村子里。因为老黄有一门打铁的好手艺，还认识好几百个字！这样的人，就算搬去城里住，一家人也能活得很滋润。
不是没有人劝过老黄。就算老黄夫妇无所谓苦不苦，可两个孩子总归是要读书认字的。这样聪明乖巧的两个娃娃，可不能和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整天没个正行四处撒野，应该寻个有学问的老先生好好教导，将来好做个受人尊敬的读书人，甚至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可是老黄没有接受邻居们的好意，总是摇摇头露出憨厚的笑容，然后继续打他的铁。
于是流言便渐渐传了开来。
“老黄家的宅子下面有银矿！”
“老黄原本是被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
“老黄的妻子其实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他俩是私奔到此的！”
“老黄……”
可不论流言多么荒谬，老黄也从来不辩解，还是每天清晨上山砍柴，午后就闷在院子后头打铁，到了旬日，便带着两个儿子去镇上兜售他亲手打制的那些菜刀剪子火钳，然后给妻子扯上几尺廉价的花布，给儿子买些零嘴，再给自己打上几斤烧酒。
老黄的憨厚与忍让并没有让那些人停止嚼舌头，但村里的老人们却终于看不下去了。在几位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者狠狠地抽了那些舌头最长的家伙好些耳光后，老黄一家总算又获得了安宁。
但老黄真的安宁了么？
“一定要去么？”早已不在年轻却依然看得出当年风姿的黄嫂抿着嘴唇坐在床沿边爱怜地看着已经熟睡的儿子，温柔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哀求。
“他是不是我们俩的朋友？”老黄将收拾好的包袱轻轻放到桌上，走到妻子的身前蹲下，将妻子那早已不再细腻的双手握在掌心里。
黄嫂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我怎么能不去？”老黄憨厚地笑道，“他好像只有我们两个朋友，我们不帮他，谁帮？”
“可是——”
“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老黄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我已经不是毛头小伙了，不会意气用事。你在家好好陪咱们的孩子，我去去就回。”说完，老黄起身拿起包袱便走向门外。
“哎——”黄嫂却追出门喊了一声。
“还有什么事？”
“少喝点酒，会误事。”黄嫂扶着门框关心地提醒道。
“知道，这里头装的是水。”老黄拿起腰间那只大葫芦晃了晃哈哈大笑。
“谢——谢——谢非鸾？！”看着那个站在酒肆大门前的挺拔身影，刘放的舌头都有些僵硬。
“放肆！”谢抱玉冷声喝道，背后剑匣咔嗒一声弹开，刘放闻声竟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可惜”谢非鸾摆摆手阻止了谢抱玉，撩起衣摆迈入酒肆，走到叶青衫的对面坐下看着刘放柔声道，“不要脸很可怕，比不要脸更可怕的是不要命，而最可怕的，是既不要脸又不要命……你本该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人，可惜，你不是真的不要脸，也不是真的不要命……”
“在——在——在下出——出言无——状——直呼山——山长名——名讳——恳——恳请谢——谢山长饶命——”刘放将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颤声道。
“饶命？饶什么命？饶谁的命？”谢非鸾摇头一笑，“老夫不是来杀人的。”
“多谢山长——多谢山长——”磕头的不只有刘放，还有那些等了叶青衫一夜的其他客人。
“欸——”谢非鸾哈哈大笑，指着依旧趴在桌沿上昏迷不醒的叶青衫道，“你们该谢的不是老夫，而是他。老夫说的对不对，叶青衫？”
既然已经被人识破，叶青衫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装了。坐直身体抹了把有些麻木的脸苦笑起来。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却绝对不像快要死掉的样子。
“你——”刘放一脸惊愕，他实在想不通叶青衫是如何瞒住自己这么多人的。
“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谢非鸾捻须微笑，“如果老夫没有记错，他除了有一柄老邵口中的天地至杀的‘剑’外，还是岳之南的弟子。”
当刘放和其他客人们如同背后有厉鬼索命一般飞快逃离酒肆，谢非鸾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和叶青衫聊一聊。
“老夫有几个问题。”谢非鸾用手指轻轻敲击茶杯边缘，看着叶青衫柔声说道。
“什么问题？”叶青衫当着对方的目光毫无遮掩地运气压制身上的伤势，仿佛随时准备大战一场。
“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爽灵？”
“不是”
“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岳之南的弟子？”
“不算是”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究竟是谁？”
“叶青衫”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问的是什么？”
“你的‘叶’，是哪个‘叶’？是不是北——”
“不是”一个声音在街尾响起，打断了谢非鸾，也将所有人的目光牢牢吸引过去。究竟是谁，竟然敢打断玉书生谢非鸾的话？他是不是嫌命长了？
“是你？”看清来人的叶青衫有些意外，更有些惊喜，“你怎么来了？”
“朋友有难处，我怎么能不帮忙？”老黄憨厚地笑着，无视了所有书院弟子的敌意径直走到叶青衫的身边，晃了晃手里的包袱说道，“这是你嫂子亲手为你缝制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身。你也知道，咱们都有十多年没见了。想当初，你还是个挂着两条鼻涕的小娃娃，这一转眼都长成大人了。”
“阁下是谁？”谢非鸾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无视而不快，反而露出谨慎之色。因为他已入道，可他竟还是看不出来人的深浅。那么这个一副铁匠打扮的中年男人修为究竟有多高？天底下什么时候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存在而自己却从来都不知道？
“哎——我不是什么阁下”老黄摆了摆手，掂了掂左手的打铁锤，“我是个铁匠，村里人都叫我老黄。”
“老黄？”谢非鸾目光一凛，脸上的谨慎变成了冷峻，“哪个老黄？是不是‘那个老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老黄憨厚地笑了笑，搀起叶青衫，“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带我这个小兄弟走了，你们也看到了，他伤的不轻……年轻人啊，就是冲动，总喜欢打打杀杀的，真让人操心的很。”
“站住！”谢抱玉上前一步。
“你还有事？”老黄的笑容依旧憨厚，可谢非鸾的脸却已经变了颜色，闪身上前一把拦住谢抱玉，“退下！”
“就像你刚才说的，年轻人总是很冲动。”谢非鸾无视了谢抱玉的疑惑，抱拳拱手对老黄笑道，“得罪！”
“不妨事，不妨事。言重了，言重了。”老黄摆摆手，看了眼虚弱无比的叶青衫有些歉然的笑道，“你看这，真的要走了，年轻时受伤不好好医治，到我们这个年纪就要吃苦头了。”
“请慢走”
“请留步”
眼看这叶青衫在那个铁匠的搀扶下渐渐离开，谢抱玉终于忍不住走上前看向谢非鸾，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谢非鸾不让自己阻拦，更不明白谢非鸾为何要对铁匠那么客气。
“你见过老夫的那支极北银狼毫了？”谢非鸾的语气有些沉重。
“见过”
“你也见过雨楼大门前那面牌匾了？”
“见过”
“但你没见过丁宪的鸣烟剑、萧香客的春晓琴、姚方伯的金鹏刀、绿竹夫人的碧玉环。”
“确实没见过”谢抱玉心头的疑惑更重了。这些武器都是天底下最著名也最可怕的武器，因为它们的主人，是与自己的义父一同站在当今武道巅峰的绝顶高手。没有几个人见过它们的真面目，也没有几个人愿意见到。因为当你见到它们的时候，你就死定了，或者已经死了。
“剑缺，琴裂，刀折，环碎。你知不知道这四件武器，和老夫的银狼毫、雨楼的暴雨匾一样，都是损在一个人手下？”
“岳之南？”除了这个人，谢抱玉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能击败天底下所有最顶尖的高手，甚至还毁了他们珍视如命的武器。
“不错，岳之南。”谢非鸾长叹一声，“可是有这么一个人，和岳之南交手之后，不仅武器没有丝毫的损坏，就连人都没有受一点点的伤。”
“什么？！”谢抱玉和书院的弟子们齐齐惊呼出声，他们无法相信世上竟有这样一个高手存在，可人们却对他的存在一无所知，“岳之南不是天下无敌么？”
“岳之南的确无敌，因为那一战他最终还是赢了，虽然他只是削断了这个人四根头，可赢了，就是赢了。”
“这个人是谁？难道——”谢抱玉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涩声问道。
“老黄，我们都叫他‘那个老黄’。他的武器，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打铁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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