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狠不下心

或许也不是没有人在乎。

        “你真的在这？”

        再次出现在叶青衫面前时，看着叶青衫偷偷将手缩到背后擦掉血迹的鱼盼盼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老黄总算还把我当朋友。”将鱼盼盼的憔悴看在眼里，叶青衫的心里很暖，也很痛。至少这天地之间，还有人是真心实意地在乎自己，遗憾的是，自己却终究无可避免地要伤害她。

        “你怎么了？”被叶青衫借着咳嗽将自己从怀中轻轻推开的鱼盼盼关切地问道。她看得出来，叶青衫的内伤很重。

        “妄僭天道，必为天地所弃。”叶青衫一脸平静地笑了笑，顺手牵来一把破旧的凳子用衣摆擦去厚厚的尘埃，示意鱼盼盼坐下。

        鱼盼盼感受到了叶青衫对自己的刻意疏远，可是不明白为什么，只好顺着叶青衫的意思坐了下来，又连忙开口说道，“老黄告诉了我很多事。他说这件事是他做的不对，他请你不要怨他。我也想对你说这句话，我不是有意要将你一个人丢在项州的，是老黄说他没有办法以一敌二当着安史子良和万靖的面强行将你带走，但是只要我走，你就一定会跟上来。以你的轻功，只要安史子良和万靖不出手，就没有人能留得住你。可他没告诉我你中了修罗香——”

        “好了好了”叶青衫摆摆手打断鱼盼盼的话笑道，“我本来的确有些恼火，可这些日子我难得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思考，有些以前想不通或是没想到的事情总算有些端倪了。话说回来，还真得感谢那修罗香和楚明月的清心普安咒——如果不是因为修罗香，我不会失去理智，没有楚明月亲自吹奏的清心普安咒，我就不能回忆起生过什么，也自然就无法从中想到许多事情。”

        “是不是跟我们有关的事情？”不知是不是出于女性天生的敏锐直觉，鱼盼盼竟立刻意识到叶青衫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叶青衫欲言又止，仿佛在内心里挣扎些什么，看着他那难以掩饰的痛苦神色，鱼盼盼无比揪心的同时，却又看到了希望。因为挣扎，往往都意味着不舍。叶青衫对自己终究还是有了感情。

        “我猜你一定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事情，打算让我离开对不对？我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事情，也不管这些事情会导致什么结果。我只知道不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哪怕你打我骂我赶我，我都不走。”鱼盼盼的表情很平静，语气也很淡然，可越是平静淡然，就说明她的心意越是坚定。

        “我承认当初对你不是喜欢而是感动感激，后来让你娶我也更多的是出于报答。可你知道么？感情这种事真的很奇怪。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真的喜欢上了你的。这段日子我也想了许多，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我喜欢上你，可翻来覆去地想也还是想不出来。我们之间也没有生过什么很特别的事啊。无非是从松原到项州一路上的那些打打闹闹而已。然后我就去问老黄，虽然我和他不熟，但他毕竟已成亲生子，他的妻子又是他真心喜欢的人，那么他一定比我比你都有经验。结果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鱼盼盼笑了起来，只是笑中有泪，“他居然回答我——水滴石穿。你说好笑不好笑？我原以为他是敷衍我，或者他也不明白。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才现他说的好有道理呢。可不正是水滴石穿么？我和你之间本来也没有什么，无非是施恩报恩罢了。就因为我的心里总是记挂着这件事，于是就连带着把你也一起记挂上了。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就好像那水滴，尽管每一滴都很轻，可天长日久，还是能穿透顽石。我就这么一不小心就把你刻在自己心里了。将一个人刻在自己心里很难，因为这叫刻骨铭心，这世间只有两件事可以让人真的刻骨铭心——要么是仇恨，要么是喜欢。既然我和你无冤无仇，那么我这算不算真的喜欢你……”

        叶青衫静静地听着鱼盼盼自顾自地说着，心里却早已感同身受。老黄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啊。滴水穿石，自己原本是不喜欢鱼盼盼的，甚至还有些忌惮她的坐忘神功以至于想要敬而远之，可随着不断地接触和相处下来，鱼盼盼终究还是慢慢走进了自己的心里。尽管还是谈不上喜欢，然而因为自己过往的人生经历，心中几乎就没有几个人，于是每当夜深人静自己不由自主地想要回忆些什么时，鱼盼盼的身影都总会出现。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

        喜欢会让人思念上一个人；而反复的思念，有时候也会让人喜欢上一个人。

        叶青衫很想将一切都抛在脑后彻底不顾。管自己答没答应过田子渊或林秋蝉帮他们阻止岳之南？食言这种事又不是什么滔天的罪过，这世上每一天每一刻都有无数人食言或者准备食言，多自己一个又算什么？就算食言真的是罪过，可人世间这么多食言的人，老天爷管的过来么？至于什么理想，说到底也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有些事自己真的做不出来啊。叶青衫在内心大声呐喊。哪怕这段日子他一直强迫自己狠下心来，也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做到。可当鱼盼盼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所有的努力和决心都统统变成了****，恨不得有多远甩多远。

        鱼盼盼说过，他们是天生的一对。虽然叶青衫总会坚称这是她说的一个最不好笑的笑话——如今他还是这样认为——然而当初他是真的把这句话当笑话，只是不好笑；如今他却已不再把这句话当成笑话。一个不好笑的笑话，怎么还能算笑话？既然不是笑话，那就该认真地对待。

        不论是这句话，还是这个人。

        “我从小就立志要击败岳之南，天下无敌的岳之南。”叶青衫终于打破沉默开口说道。

        “我知道，老黄告诉我了。他说在他第一次见到你和岳之南的时候，他就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你唯一的志向，所以他才会和你成了朋友。真正的朋友。因为他承认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勇气生出这样的志向，何况当时的你还只是一个孩子。”

        “你不认为这是孩子的狂妄无知？”

        “如果是别的孩子，我会认为是狂妄无知。可我了解你，老黄也了解你，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一个狂妄的人。再说你从小就跟在岳之南身边，你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清楚他到底有多么强大可怕。所以你只是骄傲，真正的、天生的骄傲，你的骄傲让你立下了要亲手击败他的志向，并且坚信不疑。”

        “可是我错了。”叶青衫苦笑道，“项州的那个晚上，楚明月的清心普安咒让我回忆起了整个过程，也让我从那个过程里明白了一件事——他可以为了追求武道极致而不惜放弃一切，无视一切。而我做不到。绝情者绝顶，无情者无敌！”

        “所以你才认为你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你怎么能这样认为？你知不知道我本来对你没有什么信心，因为我也和他交过手，我也清楚他有多么强大可怕，甚至比你更清楚。可听到你刚才这句话，我才意识到原来他不如你。”鱼盼盼温柔地握住叶青衫紧紧攥住的双手放到自己的脸上轻轻抚摸着，“‘绝情者绝顶，无情者无敌’这句话本身就是错的。岳之南告诉你这句话时，他已经走入了歧途，甚至可以说是走火入魔了。人之所以为人，正因为心中有情。再高的高手，终究也还是人，只要是人，怎么可能做到真正的绝情无情？所以他才会——”

        “你是说林婉当初能逼他自尽假死，实际上是因为他也放不下心中的情，才有意用此事来帮助自己绝情？所以他也做不到真正的绝情无情？”叶青衫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可你怎么会知道这句话的？”

        “因为我有个和我一样修习过坐忘神功的双生姐姐，而她喜欢的人，正是岳之南。”鱼盼盼哀笑道，“她是如此地喜欢，以至于不惜为了岳之南骗我。如果不是回了一趟我誓不再回去的峫岭，看到了那与你的代天杀生剑如出一辙的一剑，我都不会相信骄傲至极的岳之南真的会做出假死这种事，这几年更是一直都躲在峫岭的白亭！你看，他已经放下了他的骄傲，放下了一位高手的尊严，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天下无敌的岳之南，你凭什么不能击败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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