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小柳镇（四）

“姚含曦所言有几分可信？”老黄无视了田子渊身上的血迹，反倒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手中的那面刚自颈间取下的木牌，“这就是那代表你们身份来历的木牌？”

        “绝对可信！”田子渊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抬手将木牌抛到老黄面前，“这世间能够知道叶青衫到底是不是‘那片叶’的人，包括岳之南在内有六个还活着，我已问过其中四个，幸运的是，这四个人全都众口一词地证实叶青衫的确就是‘那片叶’，并且他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来历。也就是说，鱼盼盼这件事你做的确实有些鲁莽，好在叶青衫是‘那片叶’，否则……至于这木牌，叶青衫一定也有一面。最特别的一面。如果你不放心，只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找他求证一下就好。”

        “所以知道他真正来历的人，现在只剩岳之南和姚含曦了？”

        “以我目前所能知道的情况是如此。”田子渊苦笑道，“但实话实说，我一直不相信当年真的只有我们几个从那件事里活了下来。你也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那件事虽大，可那里的人不该全都没有自保的手段。我只是一直没想到叶青衫能活下来，算算年纪，他当时应该只有三岁。”

        “不对，应该还有一个。”老黄突然神色一黯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与长宁这些年一直相濡以沫，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秘密。”

        “几乎没有？那就还是有咯？”田子渊知道长宁就是老黄的妻子，更知道长宁真正的身份是何等惊人。所以他很好奇感情极深的老黄夫妇二人之间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需要对彼此隐瞒的。作为朋友，打探隐私这种事当然很不合适，但老黄既然主动提起，那就一定是事关重大非说不可。

        “一个”老黄端起酒碗犹豫片刻，这次出门之前，自己答应过长宁不喝酒的，可想了想却还是一饮而尽，“我一直不知道长宁想要保守的这个秘密是什么，也从来不在乎，可时至今日，听到你方才的这些话，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妻子了。”

        “你是说——”田子渊闻言不禁悚然，从老黄的话里，他已经意识到一件十分荒唐又无比可怕的事情。

        “造化弄人。谁能想到我会在叶青衫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与他成为忘年之交？谁又能想到他就是‘那片叶’？可当初只有三岁的他能从那件事里活下来，救他的人一定就是长宁！也只可能是长宁！”老黄颓然叹道，“所以她才会突然答应跟我离开。因为她知道不走会死。她的那位兄长绝不会顾念亲情而放过她。我知道她不怕死，她怕的是她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将二十年前的那桩——”老黄话未说完却又突然闭嘴，“老弟，你实话告诉我，苏心檀是不是也已察觉到这些事了？”

        “坦白说，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田子渊摇头苦笑，“我一直以为大先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没有干涉你我交往，又默许我们暗中对叶青衫的照应。可听到你说救出叶青衫的只可能是嫂子之后，我就明白大先生或许也早就猜到了。难怪他会不惜将自己一手创建的雨楼一分为三……”

        “哼——他当初之所以创建雨楼，说到底还是为了复仇，既然现更好的办法，雨楼对他来说又算什么？”老黄冷哼一声撇着嘴角不屑道，“不是我小人多心，我现在甚至觉得他当初会收你进雨楼，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不论他当初是何用意，这些年他对我的栽培和信任的确是毫无保留。”田子渊摆摆手似乎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既然彼此的目的并没有什么直接冲突，我们就没必要理会，毕竟在阻止青风复起这件事上，大先生与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至于之后会如何，到时再说吧。”

        “如此说来，谢非鸾这个人就很有点意思了。”清楚田子渊秉性的老黄理解地笑了笑，转而提到另一个人，“在就连雨楼和天玄四座都不能确定是不是青风复起的时候，他居然已经无比肯定。而我这边刚刚重返江湖，他就用一封信将长孙无咎逼上了风口浪尖，随即又卸去自己的山长之位躲起来闭关，摆明了就是一副想要隔岸观火的姿态，嘿——就是不知道他打算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出来摘桃子”

        “说到谢非鸾，我倒觉得你可能应该回去问问嫂子。”田子渊犹豫再三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关于谢非鸾这个人，大先生虽然明面上说过‘书院中人的命不卖’这种话，私下里雨楼没少下工夫去打探他的底细。可这么多年下来，我们仍旧对他现身江湖之前的事情还是一无所知，就好像这个人是凭空出现一般。我的直觉告诉我，谢非鸾的来历绝对非同小可，甚至很可能惊世骇俗。”

        “你所指的——是谢非鸾的‘谢’？”老黄闻言不禁瞳孔一缩，竟立刻长身而起大步朝外走去，“我这就回去找长宁问个明白！若果真如你所料，那这一次远非只有青风复起这么简单！”

        “好，叶青衫那边我会继续让人暗中照应，我也会亲自去一趟福星山庄。太平坊和玄女宫的态度都已挑明，三大出尘秘境到底能对眼下的局势造成多大影响，福星山庄的立场至关重要。”

        “还有藏锋剑，你也要加紧了。叶青衫被诬为魔道已经让我们十分被动，这次他出人意料之举更是让局势变得越紧迫。如果不能尽快帮他找齐剩下的藏锋剑，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是已挑起青风与天玄四座的直接对抗帮他分散视线了么？老卫和小泽也有样学样。何况太平坊又跳了出来。眼下这局势，没有多少人还有暇除魔卫道，他是不是魔道都已不似先前那么重要了。至于藏锋剑，藏识剑的下落也有了线索，我已让人前去确认。”

        “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形势危急，我们必须尽可能确保不会再有更多意外生。至于六龙会的那柄藏诸相剑，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晚了。有人在我的人之前就已经动手。至于他们是否已经得手，暂时还不清楚。”

        “知不知道是什么人？为何安史子良那边没有一点反应？”

        “据我的人回报，似乎都是些从未在江湖中见过的女子。”

        “玄女宫？”

        “很有可能。谢抱玉和方玲珑之前不是曾为叶青衫向天下公然表明态度么？”

        “还是确认一下，如果他们真的也在帮叶青衫找寻藏锋剑最好，否则的话，我会尽快赶回来找谢抱玉和方玄素‘谈谈’。”

        “已经在确认了。”田子渊点点头笑道，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包裹抛向老黄，“有些日子没去见嫂子和两位侄儿，一点小心意。别瞪我，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就在老黄与田子渊作别的同一时间，叶青衫和鱼盼盼却正在小柳镇最好的酒楼里等着与人见面。

        两人并不知道自己将要等来的都是谁，但却可以肯定一定会有人来。

        尽管金柳轩的蜜饯点心都很不错，可三天的等待还是耗尽了鱼盼盼的耐心。意态慵懒地躺在锦榻之上，对矮几上的零食已经有些腻味的鱼盼盼百无聊赖地说道，“他们怎么这么慢啊？为什么还没人来？”

        “你总要给他们一点时间准备不是？”叶青衫微微一笑，伸出手温柔无比地替鱼盼盼将散落在额前的一绺丝撩向耳后。自从得知自己只有最多三个月时间之后，叶青衫对鱼盼盼的感情就彻底地熊熊燃烧起来。他只想尽可能地在自己极为有限的时间里给予鱼盼盼更多，作为不能陪她长相厮守的弥补。

        或许有人会认为这会对鱼盼盼带来更沉重的伤害，毕竟感情越深，痛苦越甚。可叶青衫记得鱼盼盼说过的话，喜欢是不分多少，只有是或不是的。在鱼盼盼觉自己已经喜欢上他的那一刻，她对他的感情就已经不可能更多一分，也绝不会再少一分。那么又何来“更沉重的伤害”一说？

        更何况“悲莫悲兮生别离”，这世间最悲伤痛苦的莫过生离而非死别。因为“死别”乃是天定，而“生离”却是人为。与其就此抽身离开鱼盼盼，不如用心陪伴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起码这样能给鱼盼盼一个结果，哪怕远远谈不上“圆满”，可至少不曾辜负两人的这段感情。

        感受着叶青衫的指尖轻轻划过自己额前娇嫩的肌肤，早已习惯了两人间亲昵举动的鱼盼盼俏皮地皱了皱秀气的鼻尖娇笑起来，一双小手却悄悄地伸向了叶青衫的腰间。这是叶青衫最大的“弱点”，她很喜欢看到叶青衫被自己挠得“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可两人的嬉闹并未持续太久，该来的人终于还是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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