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姚家的家底不一般

尽管初夏的项州夜晚已经有了几分隐约的暑气，可当微风安静地游过树丛又温柔地掠过水面之后，最后拂面而来的只剩下阵阵清凉。一弯新月自云间偷偷探出眉角，看起来还有些羞涩。于是数不清的虫声蛙鸣自草丛与莲叶间纷纷响起，似乎在鼓噪起哄想要催促天上的月儿快些露出全部真容。气氛是如此的热烈，以至于那从不停歇的风都因为想要加入它们而停下了脚步。

        风停了，本该趁此良机再次出现向人们宣告夏季已至的暑气却迟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自悄悄浮现却强烈得仿佛能冻住整个夜晚的刺骨寒意。生命对危险有着本能的敏感。于是当叶青衫的双脚踏在磨山后山的那方断刃碑下时，除了石碑旁的一株矮树树梢上不知由何人留下的那串白铜风铃偶然出的叮当脆响，天地间已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哦？”伸出手指轻轻叩了叩树梢上的那串风铃，叶青衫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他的说话声和风铃悦耳的铃声汇合在一起然后远远传开，于是磨山脚下便亮起了一点黄豆大小的火光。

        “这是什么东西？”姚义堂蹙眉瞅了眼似乎故意暴露行踪的叶青衫，看着他手中的白铜风铃问道，一边就手扯掉缠绕在刀身上的黑布，雪亮的寒光在夜色中竟有些刺目。既然行踪已经暴露，也就不必再刻意隐藏下去。如月华一般清冷的寒光之中，那粒黄豆大小的火光已经变得如巴掌大小。

        叶青衫却并不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姚义堂身边的两人——一位鹤银须宽袍广袖的老者，和一位形容枯槁面有菜色的中年男子。

        “好轻功！看来应是伐聚刀手！”老者却并不理会叶青衫，目光灼灼地看着姚义堂刀身上倒影的火光颔赞了句。五六里的路，对方只用了不到两句话的时间已赶过了大半。这样的轻功在寻常人眼中足以用“神乎其技匪夷所思”来形容，就算是敌人，老者也绝不会吝于赞许。

        “轻功虽好，却不知刀法如何。”枯瘦男子佝偻着脊背咳了片刻，随即冷冰冰地说道，“既然是刀手，好不好，还要看刀。”

        咳嗽这种事情其实很有意思——一个本来不想咳嗽的人，若是看到身旁有人拼命咳嗽，也会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的嗓子眼也有些痒。而一个本就时不时想要咳嗽，却始终苦苦压抑的人——比如叶青衫——在看到有人如此肆无忌惮地咳嗽时，哪里还能忍得住？一阵比中年男子更加剧烈更加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刺耳的响起，直到姚义堂的刀身已经装不下那橙黄色的火光才堪堪停下。

        “松快！”叶青衫缓缓直起身子抹了把嘴角的血迹大笑一声，斜睨向已经来到近前的四位伐聚刀手，目光里透着赤裸裸的挑衅与不屑。

        “死了更松快！”举着火把的那名伐聚刀手冷笑道。

        “这家伙是头儿？”听到对方开口，又看了看对方手中的火把，姚义堂显得有些诧异，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上位者替手下举火照亮。

        “他当然是”叶青衫点头。

        “他的确是”鹤银须的老者也在点头。

        “他举火把，是因为他认为不需要亲自动手。”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拍了拍姚义堂的肩膀耐心解释道，“所以他只好替手下照亮。来都来了，他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等等！”姚义堂疑惑的目光在三位同伴的脸上来回逡巡几番，终于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我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三个看起来好像已经赢了似的？他叶青衫这样子我还能理解，毕竟这小子就是这副臭德行，您两位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们心里早就有底。”叶青衫回头对姚义堂晃了晃手中的那串白铜风铃笑道，“我也是。”

        “什么意——”姚义堂想要开口询问，却被鹤银须的老者蛮横地打断了话头，“敌人当前，你还有心思闲谈？”

        “曾叔祖，我——”

        “行了，你暂且退到一旁吧。这四人，有二伯与我就够了。”中年男子上前几步站到老者身侧，一边自怀中缓缓拔出一把长不过九寸却足足有巴掌宽的古怪短刀，一边又对叶青衫点头笑道，“叶小兄弟，你不妨也歇息歇息，稍后少不得要劳烦你。”

        “好”叶青衫倒是一点也不客气，欣然接受对方的提议便径直走到一旁，只是脸上的笑意却依旧神秘。

        见四人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只是自顾自的“闲聊”，伐聚刀手脸上已冰冷得如同覆上了一层霜。尽管以他们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老者和中年男子的修为远在己方任何一人之上，可他们却一点也不在意。

        因为他们是伐聚刀手。

        伐聚者，向聚而伐之！作为朝廷用来“伐聚”的秘密人马，伐聚刀手们从获得这个身份的那一刻就被套上了缰绳——朝廷需要的是高手而不是威胁。于是每一个伐聚刀手固然都是高手，却从不会高到能让朝廷感受到威胁。除非他们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一个伐聚刀手，其实力充其量也不过与灵犀巅峰或是初入洞明的江湖人相当，可一群伐聚刀手，却能轻易血洗曾不可一世的北门老院的叶家！他们是世间最精于联手合击之术的高手，

        其数量与威力的关系，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嘁——段督说的果然不错！”手举火把的伐聚刀手出言讥诮，“江湖人，果然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既然他们想要找死，弟兄们，你们还等什么？”

        一声令下，三位伐聚刀手同时难，一如雷霆迅猛凌厉、一如流光灵动璀璨、还有一位更是借着火光与夜色的光影变幻，在两位同伴身后如鬼魅幽魂般忽隐忽现游荡飘忽。

        原本相距数十步的双方眨眼间已近在咫尺，可那鹤老者与枯瘦男子却毫无反应，一个闭上双眼作假寐状，好似全然不将对手放在眼里；另一个则弯下腰捂胸捧腹咳个不停像是得了严重肺痨，既知命不久矣，对生死事便看淡了许多。反倒是姚义堂最先沉不住气，见两人“危在旦夕”，不禁捉刀在手，正欲迈步冲前，却忽然心有所感地转头看了眼叶青衫，只见对方的眼神里满是戏谑促狭之意，心里顿时生出一丝明悟，讪笑着收刀还鞘退回原地，才又在心底暗道一声惭愧——只这一会儿工夫，他的掌心里竟已冒出了汗！虽说有关心则乱的因素在里头，可自己这眼力以及养气功夫显然还很是差了些火候。

        “只需看看这眼前两位，就知道你姚家的家底不一般！”负手而立的叶青衫扬起下巴朝已陷入包围的鹤老者与枯瘦男子努了努嘴笑道，“为了救几个小辈，就舍得出动两位实力已近巅峰的洞明，这不？两位还没出手，就已稳占上风——啧啧，看来今夜乐子大了！”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是真看不出曾叔祖和五叔祖两位怎么就占上风了。”姚义堂红着老脸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只知道那三个伐聚刀手一时间还没寻到他两位的破绽。”

        “你这不是已经看出来了么？”叶青衫闻言笑道，“你几时听说过伐聚刀手们出手会如此拖泥带水的？这两位的破绽，呵，他们一时寻不到，那就永远都寻不到的。”

        姚义堂闻言不禁讶然，随即又自嘲地摇头笑道，“也是，我倒忘了你跟在岳之南身边十几年，论眼力之毒，阅历之丰，也就我叔祖他们那样的人物能比你强些。”

        “错了”叶青衫摇头纠正道，“我只是偷偷试想着自己能不能杀了你这两位长辈罢了。遗憾的是，我现自己除了代天杀生之外，还真没有别的招！”

        “你——”听到叶青衫的话，姚义堂实在哭笑不得，可他却不能不承认，这的确是个十分有效且可靠的办法。

        “老姚，你姚家真的‘不简单’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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