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君子协议
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话说起来容易，可又有多少人曾想过，那第一个走出这条路的人，浑身上下有那一块不曾被这漫山遍野的荆棘刺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尽管叶青衫并不是第一个走上这条路的人，尽管他的祖辈父辈们早已在这条路上留下过深深的足迹。可当一个又一个叶家人相继倒下，这条从未有人敢走的路又再次长满荆棘。何况青风的存在，也让这条路变得更加崎岖难行。
对于这世间绝大多数人来说，青风都是一座让人望之兴叹甚至闻之色变的山岳。许多人甚至连直面的勇气都没有，遑论战胜？而三魂之一幽精乃是天下无敌的岳之南的事实，更是让这座山岳变得无法被征服。所以才会有那句“青风即宿命”的说法传开。
岳之南的幽精身份本该是一个秘密。可随着江湖五色渐明，这个秘密终究还是被人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地透漏了出来。就连他当初很可能是假死一事都已广为人知。于是“青风即宿命”的说法在无形中进一步深入人心。江湖中没有人能战胜青风。这个结论早在百多年前便被无数人付出鲜血和生命的惨痛代价一次又一次证明。既然当年的青风便已无法战胜，那么在暗中蛰伏多年的青风又该强大到何等地步？而立场不一的四明山、六龙会、鬼族、三大出尘秘境等势力又让整个江湖局势都彻底乱成一团，令越来越多的人不敢将希望寄托在天玄四座身上，企图这几位曾“击败”过岳之南的江湖领袖再一次创造奇迹。
在小惜的陪伴下信步走在项州城的大街上，叶青衫已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弥漫在每一个人心间的惶恐不安。哪怕因为段沧流和姚含曦的缘故，时至今日青风也没有“吹”到项州。可每个身在江湖的人都毫不怀疑，如果岳之南真的没死，如果他再次现身江湖，那么青风席卷而来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你真有把握阻止青风？”负手立于六龙阁上俯视着整个项州城，对叶青衫的到来，寒江雪并不意外。他只是想不通对方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份近乎狂妄的自信。叶家早已不复存在，他叶青衫也远远不如当年的叶方平，甚至连叶允之叶子洹都比不上。他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能力阻止由叶方平亲手打造、又因为所有人的疏忽而暗中积蓄出令人难以估量的实力的青风。就因为鱼盼盼对他有感情？这是不是太过儿戏？
“关键不在鱼盼盼。”叶青衫知道寒江雪在想些什么，也知道自己的理由并不足以说服对方。可不论如何他都希望尝试一下。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他不再幼稚地认为寒江雪现身江湖只是为了自己身上那并不存在的“长生之秘”。这位皇家供奉的重返江湖已经让叶青衫察觉到一丝十分危险的气息。叶家当年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生了——这一次江湖的剧烈动荡，已经越了朝廷的底线。如果一切不能在朝廷耗尽最后一点耐心前彻底平息下来，那么整个江湖都将万劫不复。毕竟朝廷对江湖一直以来的容忍，从来不代表“侠以武犯禁”是一句空话，而是朝廷出于利弊权衡的考量。一旦江湖引的动荡出朝廷所能够接受的程度，甚至让朝廷感受到威胁，那位高坐龙椅之上的天子绝不会介意用最冷酷无情的手段将江湖杀得人头滚滚——比起整个江山社稷的稳定，几千几万哪怕几十万几百万条人命又算得什么？
段沧流的出现，只不过是朝廷的两手准备罢了。如果伐聚刀手真能如当年的北门老院一样，或许事情还不会走到最后一步。而寒江雪这位皇家供奉天子家臣的到来，其目的除了自己之外，更多的或许是作为天子耳目对整个局势作最客观的评估。只要自己不愿见到最可怕的后果生，叶青衫就必须尝试说服寒江雪。至少，他需要对方给自己，也给江湖一点时间。
“她是青妖！青风之主！”寒江雪冷笑道，“如果不是因为还需要你去破解长生之秘，你以为老夫会容忍她活到现在么？”
“她只是名义上的青风之主罢了。”叶青衫摇头叹道，“我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她如今还能掌控的青风，最多只有三成不到。”
“哦？何出此言？”寒江雪似笑非笑地反问道。尽管他清楚叶青衫说的是事实，可他想不通叶青衫是如何在所知极其有限的情况下得出这样一个判断的。
“唐糖糖的事你应该知道。”叶青衫看着寒江雪如寒潭一般深邃冰冷的眼睛缓缓说道，“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除了这位财神之女外，当日还有另一个人也现身了。”
“林秋蝉”寒江雪不屑地哂笑起来。
“这么说来，段沧流之所以半路折返，也是你的意思了？”听到寒江雪的话，叶青衫心中不禁有些黯然。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身为天子家臣的寒江雪按道理是不该也不敢擅自指挥伐聚刀手的，除非有人授权与他。那么段沧流放任唐糖糖离开，又半路折返不阻止自己前来项州的举动，证明寒江雪内心已早有计较——他打算毁掉的不仅仅只是青风！
“愿者上钩。”寒江雪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笑道，“若唐富贵能如往日一般老实本分，而不是继续纵容他那个鬼迷心窍的女儿胡作非为，老夫倒不介意再保他唐家三代富贵。否则——”
“那么青风呢？”叶青衫突然又问道，“我和鱼盼盼还有多少时间？”他记得寒江雪的徒弟于断春还在青风，可直到现在好像也没人告诉鱼盼盼他到底是什么人。
“看你现在的样子，柳白古的那个女徒弟已经把你的天罚治好了？”寒江雪没有回答，只是硬生生换了个话题。
“没有，出了一点意外，但我暂时是不会有事了。”叶青衫心下一沉。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而且往往还是最坏的那种。
“嗯——”寒江雪略一沉吟随即颔笑道，“那就以此为期吧。”寒江雪拍了拍栏杆淡淡地说道，“如果你不能在天罚再次作之前将事情彻底平息，那就莫要怪老夫不留情面了。毕竟老夫还需要你把命留着去解开那长生之秘。”
“可我并不知道天罚何时会再次作！”叶青衫忍不住急道。
“所以你最好尽快。”寒江雪斜视着叶青衫面无表情地说道，“老夫是天子家臣，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
“好——”明白寒江雪所言不虚的叶青衫只能咬牙说道，“但我要你保证，在此期间，段沧流和他的人不得插手以免节外生枝！”
“可以”寒江雪点头笑道，“只要他们不主动找死，老夫也乐得专心应对张牙舞爪的峫岭鬼族。”
“既然你提到鬼族，我倒有几句话要说。”得到寒江雪的许诺，叶青衫总算稍稍松了口气，“第一，鬼族的来历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所以你最好先弄明白这一次鬼族插手江湖事到底是鬼王还是几位尊者的意思。”
“此言有理。”
“第二，林婉只是七魄之一，以许之寒与齐剑丘到目前为止所体现的实力作为参照，以及我与林秋蝉的几次接触来看，她母子二人很可能与鬼族三位尊者中的某些人关系密切。否则无法解释她们母子二人手中掌握的不合常理的力量从何而来。何况林秋蝉还是蓑笠翁的徒弟，蓑笠翁又与小竹馆的绿竹夫人关系匪浅，而绿竹夫人更是薛玉环的后人。比起鱼盼盼，你更应该留意这对母子以及小竹馆的动向。”
“不错，你能想到这些，倒让我开始对你有些信心了。”
“最后，如果段沧流必须与鬼族短兵相接，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小忙。”
“说吧，只要无关大局，这点面子老夫可以给你。”
“这一次代表鬼族先行进入江湖的人马是明面上的罗睺与暗处的紫炁，我希望你能饶这个紫炁一命。”
“她与你有恩？”
“没有”
“你对她有意？”
“也没有”
“那是为何？”
“信任”叶青衫微微笑道，“她是除鱼盼盼之外，第二个愿意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给予我信任的人。”
“你是说你与方道然之间的那个交易？”
“是。之前鱼盼盼第二次落到安史子良等人手里，我以为他们打算借此要挟，也打算接受，因此想要和方道然说明更做好被施以禁制换取其信任的准备——”
“可是这个紫炁并没有动手，而是直接选择相信你？”
“不错”
“好，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何况她左右不过是个小小的鬼使，倒是无关大局，老夫答应你了。”寒江雪颔笑道。
“多谢！那我这就告辞了。”
“嗯。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老夫听闻那藏识之剑最近似乎在南安出现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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