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入峫岭（三）
通常来说，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的行为是不可取的。
叶青衫的身体不如麻脸壮汉雄伟壮硕，他的力量也没有对方强大、气脉也不如对方悠长。他明明可以凭借自己远对方的度以巧取胜，却偏偏要和对方硬碰硬，这样做看上去实在有些愚蠢。
事实上所有先后出现并在远处观战的人们也全都是这样认为的。
唯一的例外，只有麻脸壮汉本人。
如果说一开始麻脸壮汉还认为叶青衫是想先声夺人以求在气势上压倒自己抢占先手，随着两人已经以拳头碰拳头地打了整整一顿饭的工夫而叶青衫却仍旧没有丝毫改变打法的意思，麻脸壮汉终于意识到自己想错了。他很想就此罢手，可长时间针锋相对之下，彼此的气势和力量都已经被催到了极致并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除非双方达成默契同时收手，否则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主动退缩的那一方将不得不面对狂风暴雨般的打击。
麻脸壮汉从没想过要和叶青衫拼命。所以他只能咬牙撑下去，撑到叶青衫累了就好。这对麻脸壮汉来说并不算是难事。他本来就是整个峫岭鬼族中最强壮的男子，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已凭借自己的天生神力轻而易举地加入了人人向往的鬼司，并渐渐成为最为强大的高手和重要的人物之一。他不相信这世间还有什么人能在力量上胜过自己。他只是担心叶青衫因为打得兴起而过早耗尽力气。
好在叶青衫比他想象的要理智，在麻脸壮汉那双比钢铁还要坚硬的拳头终于开始感到一丝麻木时，叶青衫突然收手闪身退后。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来不及反应而一拳落在空处的麻脸壮汉胸口闷得想要吐血。咬牙压下心头的火气，麻脸壮汉稳住身形瞪向正漫不经心地揉搓着同样酸涩胀痛的双拳的叶青衫，准备听听对方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实力，在鬼族之中是什么层次？”叶青衫看着自己已经有些红肿的双拳笑着问道，“前十恐怕不行，前二十也够呛，但前五十前一百总该没有问题了吧？”
麻脸壮汉没有回答，这种问题对于任何一个习武之人来说都是种毫无疑问的冒犯。
“你不是鬼使或鬼使的属下，也不是三位尊者的侍从。而你能现身在此，就说明你不可能是鬼王的亲信。你虽然已不算年纪，却也绝对算不上老迈，那么你也不可能是长老。所以，我猜你一定是鬼司的人，对不对？”叶青衫并不介意麻脸壮汉的沉默以对，又自顾自地说道，“我对你们峫岭鬼族还算有所了解，也就是说，我知道鬼司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你能单独行动，证明你在鬼司里地位不低，那么你的实力在鬼司里也一定是第一流的。这样想来，我差不多已经能知道自己与你们鬼族高手们相比大概是个什么水平了。”
“如果我想要杀你，不施展武功也有不下一百种手段。”麻脸壮汉阴沉着脸冷哼道。
“我知道”叶青衫不以为然地点头笑道，“但你没有用那些手段，这已经能够说明许多东西。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到底都是些什么，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迟早总会知道的。”
“是么？”麻脸壮汉意味深长地看了叶青衫一眼，沉吟片刻刚要开口，却又突然闭嘴不语。叶青衫回头看了眼正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走过来的计都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稍微再等等？”
“不能”计都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道，“谜底太早揭开就很没意思了。”
“也对”叶青衫眯眼笑了笑又对计都说道，“我有阴阳令，那些异种毒虫奈何不得我。”说完，又指着麻脸壮汉道，“他没打算与我拼命，所以他也拦不住我。”
“是”计都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所以你可以去铁索桥那里了。”
“为什么不是‘可以过桥了’？”
“因为过不过桥，你自己说了算。”计都再次耸肩笑道，“当然，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先到桥那里听听守桥人会说点什么比较好。”
“这座桥向来是‘人进鬼出’，想要活着出来，除非手里有还魂令，一令活一人，所以你最好先想清楚再决定到底过不过桥。”当叶青衫来到铁索桥前时，黑衣少年仍旧在孜孜不倦地对着每一个赶到桥边的人重复着先前对唐糖糖说过的那番话。
“你为什么不对我也说一遍？”在桥边站了好一阵子，见那黑衣少年始终不打理自己，叶青衫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因为你不归我管。”黑衣少年嚼着炒黄豆邪笑道。
“他们好像也不归你管？”叶青衫指了指周围那些目光凝重神色复杂的人。
“只要来到这座桥边，他们就归我管了。”黑衣少年扬着下巴很是得意，“因为我是守桥人。”
“我正站在桥边。”
“我说过，你不归我管。别说你只是站在桥边，就算你站在桥上，你也不归我管。”黑衣少年说着话，又从兜里抓出一把炒黄豆摊开手掌伸向叶青衫，“呐，我二姐最擅长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制毒，另一件就是炒黄豆。她炒的黄豆焦香酥脆，盐也放得刚刚好，我怎么吃都吃不够，所以从来不舍得请别人吃。就连和我最要好的麻子都吃不到。可是我现在决定破例请你尝一下，你一定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为什么？”
“因为你是客人。”
“哦”叶青衫点点头指着自己笑道，“因为我是客人，所以你才请我吃你二姐炒的黄豆。也因为我是客人，所以我不能拒绝你这个主人的好意。”
“错了”
“错了？”
“错了，大错特错！”黑衣少年摇头叹道，“因为你是客人，所以我不能杀你，所以我才把自己从来都舍不得给人吃的炒黄豆分给你一些，这样我就会牢牢记住这件事，牢牢记住你这个人，等到将来你不再是客人的时候，我杀你就不会犹豫。所以你才不能拒绝，你要是不吃，我就没办法生你的气，将来又怎么能狠下心来杀你？所以你不论如何都要吃一点的，哪怕只是一粒也好。”
“你请我吃你的炒黄豆，就是为了将来可以狠下心杀我？”叶青衫饶有兴趣地看着黑衣少年乐道，“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吃了。我看得出来，你和刚才那个麻脸大汉一样很危险。”
“唉——你又错了。”黑衣少年再次摇头叹道，“其实我比麻子要危险得多。”
“哦？怎么说？”
“麻子喜欢杀人，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与他交手之后还能活下来的人。”黑衣少年挠着耳垂想了想，“而我从来不喜欢杀人，只不过从我懂事之后，所有得罪过我的人，每一个都在苦苦哀求我让他们去死，可惜这么多年来，他们还是一个都没死。”
“这么说你果然比他危险。”叶青衫点点头叹道，“可你刚刚却说想要杀我。”
“我只说我从来不喜欢杀人，没说我永远都不杀人。”黑衣少年纠正道，“麻子什么人都杀，我比较挑剔，只杀值得我亲手去杀的人，而你好像是第一个。”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很荣幸？”
“所以请你尝尝我二姐给我炒的黄豆，然后赶紧过桥好不好？”黑衣少年再次将手里的炒黄豆递到叶青衫面前，然后指着周围那些早已被两人那怪里怪气的谈话内容而诧异不已的众人说道，“他们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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