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风云乱（二十五）

天玄四座与青风的决战已经进行了整整半年。在过去这半年里，长孙无咎看着自己苦心孤诣隐忍多年才积蓄下来的实力以肉眼可见的度一天天折损，早已是有苦难言。

        事情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看着脚下重重雾霭，长孙无咎暗叹一声将凝重的目光投向隐约显现在远处雾霭中的一角飞檐。那里是长孙慕阳的居所。可如今里面却多了一个女主人。长孙慕阳的变化，就是在柳轻颜到来之后开始的。长孙无咎不是没有怀疑过柳轻颜，也不止一次用委婉或是严厉的语气提醒甚至警告过长孙慕阳。只是结果实在有些不尽如人意。而长孙无咎却对此无可奈何。

        如果长孙慕阳没有在自己的默许之上渐渐掌握承天长孙氏乃至天玄四座的大权，长孙无咎不介意亲手斩下柳轻颜的人头然后对爱子动用家法。然而当所有人都因为自己的默许在心里隐隐将长孙慕阳视为承天长孙氏的新任宗主之后，长孙无咎知道不论如何自己应该做的维护爱子日益牢固的权威而不是出手打击。长孙慕阳已经品尝到了手握权力的滋味，不一定还会如从前一样理解自己的用意。一旦冒然动用家法，很可能会适得其反，甚至让人们误以为自己恋栈宗主之位，给承天长孙氏内部造成极其危险的隐患——年轻人的想法总难免会有些激进，很难说那些早已将长孙慕阳视为宗主的小子们不会因为错误解读了自己的某些做法，而怂恿甚至胁迫长孙慕阳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来。

        这样的先例并非不存在。

        长孙无咎的父亲当年就是通过这个方式在一夜之间让承天峰换了主人。虽然事后处置得当，但此事对长孙氏造成的损失仍然触目惊心。长孙无咎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次生，更不愿意在眼下这个时候生在自己父子二人身上。毕竟自己刚刚才先后吞并了元天谷与问天阁，就算一切看上去都很顺利，长孙无咎很清楚天玄四座内外早已对此颇有微词，只是迫于青风的巨大压力只能忍气吞声而已。一旦长孙慕阳开始公然反对自己，可以想见，那些原本就在心中对自己不满的人一定会从旁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若是没有柳轻颜的存在倒还罢了，长孙无咎相信爱子的才华与能力足以取代自己驾驭天玄四座应对眼下的局面。他不介意立刻放手将承天长孙氏与天玄四座整个交给长孙慕阳。可问题恰恰就出在柳轻颜身上。于是事情似乎已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局面——

        柳轻颜杀不得，否则长孙慕阳会心生不满，长孙氏会乱，会亡；柳轻颜又不能留，只要她活着，长孙慕阳就会和过去这几个月一样深受其影响作出一个个错误的判断，长孙氏还是会乱，会亡。

        当初苏心檀布置下柳轻颜这颗棋子，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歪打正着？长孙无咎眉头深锁陷入沉思之中。以他之能，也不能不感叹下出这一步棋若是苏心檀有意为之，那么这位雨楼大先生之眼光之远谋算之深虑行事之周密隐蔽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就算是自己，当初也只当儿子是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以柳轻颜的姿色性情，一时为之动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着实没有料到柳轻颜如今会对长孙慕阳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

        由此想来，既然苏心檀城府之深已经到了这等地步，那么四明山如今恐怕也不会太好过吧？虽然自己的问题都不知该怎么解决，长孙无咎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自从四明山出现以来，不论是苏心檀还是他所钟意的宁志泽都太安静了，安静到如果不是田子渊一再吸引目光，世人甚至都忘记了雨楼曾经的辉煌以及这两个人的存在。

        长孙无咎不认为雨楼真的不复存在了。承天长孙氏都能将真正的实力一直隐藏起来，那么以苏心檀的深谋远虑，又怎么可能不留后手？更何况，他当初将雨楼一分为三的举动本就很让人疑惑不解。一开始人们意味苏心檀是因为青风复起想要躲避锋芒化整为零以待风波平息。毕竟以雨楼的性质，不用担心会如其他江湖门派一样只要一朝散去，想要东山再起便难如登天。可随着苏心檀加入四明山之约早已不再是秘密，人们自然就这个想法是错的。苏心檀没有想过将雨楼一分为三躲避青风锋芒，那么他当初这么做到底是何意？

        宁志泽带着雨楼真正的家底在四明山上保持沉寂，田子渊自立门户成了叶青衫的朋友，还有卫玄夕，卫玄夕又去了哪里？难道这个曾经的雨楼三位纸面执事之一真的就此离开江湖，避居世外摆弄他的花花草草去了么？

        “来人！”长孙无咎心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他觉得自己好像终于知道该如何解决柳轻颜这个大难题的关键了，他需要立刻对此求证一番。柳轻颜自从住进承天峰以来就从未出过长孙慕阳的居所一步，那么过去这几个月里一定有人在暗中对她通风报讯。只有如此，她才不止是迷惑住了长孙慕阳，更一次次让长孙慕阳做出那些错误决定。若是没有人与她暗中接触，她又是如何知晓外间都生了些什么事？长孙无咎不愿相信这些事都是长孙慕阳告诉柳轻颜的。如果自己的儿子真的会被一个女人迷惑到这等不分轻重的程度，那承天长孙氏也就彻底没指望了。自己又何必再徒劳？

        “属下在！宗主有何事吩咐？”一直守候在山道边的贴身护卫闻声上前。

        “你即刻挑选一些信得过的人，秘密清查自柳轻颜来此之后上过我承天峰的人——”说完，长孙无咎想了想又道，“所有人！包括那些回来过的长孙氏子弟！记住，此事切不可声张！一有现立刻来报！”

        “敢问宗主，若是少主问起此事的话——”护卫有些吞吞吐吐。

        “就说是老夫现公冶子让依旧贼心不死，让慕阳莫要过问，此事老夫自有主张。”

        “属下明白了！”

        眼看着护卫领命而去，长孙无咎再次负手立于崖边眺望远方。柳轻颜啊柳轻颜，若老夫此番查不出任何人的话，你这个儿媳妇老夫便捏着鼻子认下了！毕竟，既能瞒得住老夫这双法眼，又能迷惑我家慕阳的心机城府，呵，世间有这份好本事的奇女子可不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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