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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混战之诡(二)


阴山公看陈致脸色不佳,  立刻出来护犊子:“已知王爷就是陈悲离仙人,你这阵法不摆也罢了!”

        姜移眼珠子一凸,菜没上,先丢筷:“不成!我闭关这么多年,才研制出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阵法,  怎么可以不摆!宁可婚宴不摆酒席,  也要摆阵!”

        陈致无语:“谁吃喜酒就灭了谁吗?”

        姜移的眼珠子甚是灵活,  在眶里一转,生出个点子:“不动江南,  不还有个西南王吗?”

        阴山公道:“你倒是为王为喜鞠躬尽瘁。”

        姜移倒也认得干脆:“他好吃好喝地供奉我,  还给我药材炼丹,古书炼阵,难道我还要暗戳戳地恨他吗?再说,  上溯三十年,  我与他都在一个战壕里坑着,互惠互利理所应当。这冤有头债有主的,  弄死崔嫣的人还好好活着呢,  我不瞎又不傻。”

        阴山公眼皮子一翻:“你指桑骂槐地说谁呢。”

        姜移本想膈应人,但话赶话地说到这份上,  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了,嘴巴干脆地往陈致方向一努。

        陈致:“……”

        姜移说:“补药什么的鬼话糊弄糊弄王为喜还可以,骗我,  省省吧。天师死的时候,  两眼瞪的哟,  就一个死不瞑目!他信任的人除了你还有谁,我和王为喜可没跟他卿卿我我,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一直像透明人似的坐在陈致旁边的容韵终于坐不住了,将“卿卿我我”四个字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

        陈致听得头皮麻。

        姜移眼角斜着容韵,一脸的看不上眼:“随便找个仿品就说是儿子,也就王为喜利欲熏心,肯信你。”

        容韵没什么反应,陈致脸皮挂不住,偏偏对方说得句句在理,无可反驳,可这种场面,只能指鹿为马:“我给崔嫣喝的,是实实在在的补药,不信我熬一碗给你?”

        姜移说:“就算是补药,药性相冲,也能变成□□。”有些道理,那时候惊慌失措想不明白,但琢磨个二十几年也就明白了。“你要不是心虚,为什么失踪这么多年,连个消息都没有。”这话说得幽怨。二十多年放在史书上,不过是一眨眼、一翻篇,落到现实中,便实打实的一天十二个时辰。燕朝最难的时候,内忧外患,连他这个炼丹的道士都要骑马领兵,凶险可知。

        陈致不得不承认,二十多年音讯全无是个大漏洞,非奇招不能补救。姜移字字句句怨气冲天,令他不得不联想这背后是否有王为喜的试探,自己今天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别说合作,怕是顷刻间就要翻脸成仇。

        人在危机时刻,爆的潜力是无线的。陈致脑海里闪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不及细想,已脱口而出:“那是因为……我需要疗伤。”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来。

        阴山公与容韵是担忧,姜移慢是怀疑:“看你白白胖胖的,疗什么伤?”

        陈致说:“难道面黄肌瘦才是受伤吗?有的伤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姜移冷笑道:“总不会是情伤吧?”

        阴山公的眼神顿时微妙无比。

        容韵张大眼睛看着陈致,明明没有一丝表情,却叫人看得心酸,好似下一秒就会哭出来。陈致硬着头皮,顶着压力,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应”了一声。

        包厢安静得吓人。

        他刚才应的这一声,落在不同的三个人耳里是不同的效果,却一样的震耳欲聋。

        陈致真觉得自己为了这个任务把节操败得涓滴不剩:“这,我这些年不回来,是怕触景生情。”

        姜移想说当年怎么没看出你们这么恩爱呢!转念一想,自己一个万年老光棍,知道什么恩爱不恩爱的,以崔嫣与他相处的情形来看,也许是恩爱的?

        连咄咄逼人的他都无言了,其他人自然更没话可讲。

        陈致手指扣着桌面:“还吃饭吗?”

        阴山公回过神来:“还没点菜呢。”

        “……那下次再吃吧。”陈致哀悼自己英年早逝的节操,别说饭菜,就算是天上金丹也只能打包回去,缓一缓再吃。

        阴山公也没想到好好的一场重逢喜宴,竟然吃得如此战火纷飞。他一向站在陈致这一边,虽然这些年与姜移相处得不错,但人心天生长得偏,这时候,自然附和陈致的话,草草地结束了这顿没吃就已经饱腹的午宴。

        回来的路上,相顾无言。说是相顾无言,也不太准确,因为陈致一直偷瞄容韵,而容韵一直看着车厢内壁呆。

        陈致觉得气氛压抑得难受。若容韵像以前那样哭哭闹闹,他还知道怎么应对,可这么沉默,好似在自己的四周筑造起铜墙铁壁,无声地拒绝了所有访客。

        车到了太尉府门前,车厢内依旧毫无动静。

        换做以往,容韵早就先一步跳下来,为陈致开门,但此时,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一人世界里。

        陈致看了他一眼又一眼,见始终没有动静,便打开门准备下车。

        容韵像是被谁解了穴道,突然扑过来,从后面抱住陈致。

        太尉府门卫看过来,一脸惊奇,陈致吓了一跳,赶忙缩回车厢内,关上门。

        容韵紧紧地抱着他,脸蹭着他的后颈:“只要师父不离开,把我当作崔嫣的替身也没有关系。”

        陈致:“?”

        容韵小心翼翼地说:“其实这样也很好。我以前很担心师父讨厌崔嫣,连带着讨厌和崔嫣长得一模一样的我,但是,现在知道师父喜欢他,我就放心了。不是有句话叫做,爱屋及乌吗?师父这么喜欢他,那就多喜欢我一点儿好不好?”

        陈致:“……”

        容韵见他久久不答,以他不肯,心里越难受,硬挤出一点笑容:“我不是要跟他抢师父心目中的位置,我只是觉得……师父实在很想他的时候,看看我也是好的。”

        陈致说:“说完了?”

        “……看师父的回答,我再决定自己又没有说完。”

        陈致说:“这两句话我就说一遍,你爱听听,不听就算了。”

        容韵放开陈致,绕到他身侧,看着侧脸:“师父说,我就听。”

        陈致说:“第一句话是,你就是你,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别人过。”这句话说得十分深奥,懂的人就懂,不懂的人也能感受表面的意思。

        容韵就是那个感受肤浅表面的人,脸上又惊又喜,越紧张陈致另一句话。

        陈致说:“第二句话是,你是我徒弟,姜移是我的狐朋狗友,孰远孰近,你心里要有数,不然算是我白教你这么多年了。”

        容韵眼睛微亮:“师父可不可以说得再明白一点?”

        陈致对他勾勾手指。

        容韵凑过去。

        陈致笑眯眯地说:“不、能。”

        这件事表面上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心里头,容韵并没有过去。虽然陈致的那“两句话”似乎否认了之前对姜移的表态,但是,那也只是“似乎”。含糊,有时候也是一种态度。

        如果师父真的内心无鬼,大可坦荡荡的否认。

        不过,容韵没打算深究下去。

        他告诉自己,师父肯对他解释,就说明在乎他的感受。既然师父在乎他的感受,他当然也应该体贴师父,为当年留下适度的空间。

        不管怎么样,如今留在师父身边的人,是自己。

        胜利者向来是指笑到最后的人。

        只要崔嫣不诈尸,自己就是赢家。

        这就够了。

        姜移就像一道分水岭。

        他出现之后,陈致与容韵怡然自得的快活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没多久,阴山公就私下传递消息过来,说朝中有人要追查当年崔嫣失踪的真相,并且将矛头指向了他。

        如今的燕朝几乎是王为喜的一言堂。只要他不意图颠覆崔嫣的皇朝,黑甲兵就会听他号施令。如果朝中有人要查当年的事,就是王为喜想要查。陈致回来这么久,现在才提出,原因只有一个——他不是想查,是想找茬。

        不等陈致与容韵反应,大理寺的人就找上门,要陈致配合调查,而且言语之中还牵扯到了阴山公。显然,王为喜很清楚,要抓住陈致并不容易,所以要抓他的弱点。

        陈致一个人能跑,带着容韵也能跑,但不可能带上阴山公上上下下数百口。

        容韵心里眼里都只有陈致一个,哪里管旁人死活,当下就准备动手,被陈致一把按住。他说:“放心吧,我要走,天下无人拦得住。”牛皮吹大了,幸好没别人听见。

        容韵看着他,满眼担忧,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一统天下,真的那么重要吗?”或者说,是为了崔嫣未酬的壮志?

        陈致并不知道他内心后半段的想法,用力地点头表示一统天下真的很重要。

        容韵闭了闭眼,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了。”

        被带走的时候,王为喜还派人带话,说自己绝对相信王爷的清白,调查只是例行公事,为了服众。

        陈致回答的只有两个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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