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野兽
在下一个演员即将进门之时，空无一人的观众席长台前, 被鹿见星放在一边的无线对讲机上突然亮起了橙色的信号灯。
正和一旁的黛编辑闲聊的鹿见星, 顺手就点开了它。
“老师啊……”
——从看起来就要比寻常的、无线双向通讯仪昂贵的崭新机器里，出了某个中年男性无可奈何的沧桑烟嗓音麦, “……那个…关于刚才您的做法……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呢——这不是玩弄那个Lme事务所的人嘛！他可是近年最炙手可热的艺人……论起名气和成就还有谁能比得过、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单体艺人和偶像里——关于这点，请老师您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您这样草率地处理他的试镜，看样子是准备放弃他让他出演男二号的角色了……这跟当初我们放手时和您商议的可完全不一样唷——怎么说呢，果真让人有些为难呐。”
他的声音里带了些谨慎和试探：“在监控镜头里，我们也听到了您和他之前的一些小小纠纷；不如…您看能否双方各退一步如何？如果临时再换人——虽然对于Lme事务所的那个奇葩罗利社长, 我们还是能跟他沟通好的；但具体牵扯到美和女士那里就有点……唉, 想必您也知道，控制着我们奥索斯的最大股东，就是道明寺财团了。而那位道明寺夫人……朝日奈产业的美和女士是她最好的闺蜜啊！——女人之间的关系我这人永远搞不懂，可是她们对自己孩子的关注…那可是不论性格或者年龄的。—之前那个道明寺家公子的事情，您在业内肯定也有所耳闻；当年闹得那么轰轰烈烈, 现在还不是……！唉哟看我看我, 居然跑题跑了那么远；我们的意思是, 关于Lme那边的要求, 既然已经协商的差不多了, 要不然您就……”
“我拒绝。”鹿见星并不为他说话的艺术性和其蕴含着的暗示而有所动摇，“这是你们的问题, 而不是我的。——我记得和你们关于《月色》的合同协议书上, 有贵社和我协商的时候特意附添的‘凡剧组干系演员则必须有原创作者的授权’—这个条款吧？”
“是、是的。可……”
在和他扯皮的过程中, 房间的大门被人徐徐地推开了；一个纤长消瘦的年轻人安静地走了进来，接着就在方才朝日奈待过的舞台中央站定，默不作声地开始等她讲话结束。
“稍等，下一个试镜的对象来了。”鹿见星说完这句后，就关闭了正在通话的按钮。
而黛在对方找准位置后，也会意地隐去了自己的存在感。
……
“那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作家胧命言一，这次《月色》的主编剧兼原作者。至于你就不用了；我们先试戏。”
——鹿见星再次变成了‘一个人’的状态。她的神色，与刚才相比毫无区别；只是手上开始转笔的动作才隐约地表明了她的心情。
“听推荐的导演说：你还是个才上高中的学生；——确定知道自己现在正要做什么吗？”
她不带任何感情地道：“我可不想看到一个只是凭借运气、就随便跑到这里，告诉我来试镜是因为‘好想当一个受人喜爱的偶像哦’的高中生……现在的年轻人经常分不清演员和偶像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别——我是看到你的履历上写着‘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和那个录像后，才破格听了导演推荐的。”
只有在人刚进来的时候，她才抬头大致看了一下他的相貌；其他时间则都在翻剧本，“希望听了我的话后，你能把心态调整好再表演……找到了，第七幕。”
她的声音波澜不惊：“开始。”
*
【我是个失败者。】
留着与相对于时下为了彰显个性、而特意剃成刺头的男高中生截然不同、初见就让人觉得有些偏长的亚麻色刘海的少年徒然单膝跪了下去。
【……用此生最重要的东西、交换了那些最不重要的废品——却仅仅是为了短暂的虚荣，而荒废人生。我、是个失败者……】
他捂住脸，面上的表情从迷茫失措、到疯狂绝望：【我感到羞愧……我好羞愧啊——！！！……痛苦、羞愧、后悔……后悔后悔后悔我好后悔！！！！姐姐、姐姐——麻美子——艾莉丝——后悔我好后悔羞愧我是个下流龌龊的人渣后悔后悔后悔……】
此刻的少年就像被无数环绕着自己、本该是用来营造气氛的舞台光束如同藤蔓一般死死地纠缠住了——溺水之人、再无可救……他面上的神态是这么告诉旁人的。
——可那绝望中溢出的失态，却令人品味到了一丝别样的异常和麻木。
【我是个失败者。】
……
最终，缓慢地、像是在恶臭的泥沼之中重生的他，再次睁眼时，居然化茧成蝶。
——因为他笑了。
而那笑容，竟又是如此美丽动人。
……
“只看独白的话，还可以。”鹿见星放下了笔，“接下来是第六幕…等等你先别开始。—这样，我们换一下；我来棒读平生的台词，你来饰演麻美子。”
“……”
………
“总的来说，不错啦。”在连续换了7、8个场景后，鹿见星终于叫停了对戏。
“平和岛君，你是叫这个名字吧？——还蛮好听的，介意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把艺名改成‘羽岛’么。”
感觉能观察到的部分和戏感都差不多收集完了，鹿见星也就和他随意地聊了起来，“还有当演员也是；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部分都会选择成为那种被少女崇拜的偶像呢——想当演员的理由、还有‘优秀’作为限定词……有理由的吧。”
“因为，”在自称为作家兼编剧的少女抛出了疑问，但语气里其实没带多少好奇后，平和岛幽紧接着她的话尾就开口道：“哥哥以后大概会混黑社会，以防万一给他添麻烦，就换了。”
……
“这样。”鹿见星没有问他还有个哥哥啊这类的事情，“那当演员呢？”
“——我和《月色》里的男一号，麻美子的哥哥东山薄樱很像。”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身毫无关系的故事一样，“经常……为不知如何表达对他人的情感而感到苦恼。”
“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因为在表演他人的时候，我应该就可以渐渐地理解到吧。”
“唔……”鹿见星看着舞台上还带着一丝稚气和青涩，但瞳仁却澄澈无瑕的无口少年，“你这个属性还挺可爱的，不管在艺能界的哪个领域都很好吸粉。…加油咯，祝你星途顺利。——这次试镜如果成功，我会让专人通知你的。”
“那么，平和岛君，你可以回去了。”
“明白了。”平和岛幽从容地向那个少女轻鞠一躬，“那么……”
……
“啊。”走到靠近大门的台阶边时，名为平和岛的少年骤然转过头，神色依旧淡然：“忘了说一句话，我现在可以吗？”
“？请吧。”依旧低下头，准备开始写概要的鹿见星又抬起身，“还有什么没说完的……？”
“嗯。”平和岛幽略一沉吟，就以一种十分平淡的口吻道：“今天能够见到我一直以来，都特别喜欢偶像；真的十分高兴——尤其是、在知道她和我崇拜的作家是同一个人的时候，心里出现了极大的愉悦。所以想多言一句：我会永远支持你的，请加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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