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思情期
到后半场多角色群戏的时候，敦贺京子跟她说了一声便下去了；留着鹿见星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的拍摄, 顺便沉思关于那件事应该如何解决。
从小开始, 大概是受到的恶意太多了——鹿见星对他人的负面情绪是很敏感的。虽然人性本就十分复杂，复杂到无论那些社会学者再研究多少年、也得不到某个真正精准的答案。就像喜欢谁的时候, 却还会带着对那个人莫名的反感、以及对自己无法控制的厌恶。……这些潜藏在内心的格塔式唯心意识，会让人们偶尔连自身的想法同样弄不清楚。
但要是本身就属于那种情感峰值波动强烈的类型的话——不管是自己抑或他人，对负面情绪的感知度却几乎没什么两样。
纵使触动点总是和旁人不同，然而鹿见星就属于那类相当容易被各种在他人看来不值一提的事情所感染到、从而将直觉锻炼地要敏锐直接的类型。
她知道，月姜就像永生之谜所说过的那样，是生病了。
在当今这种物欲横流的社会里, 除了伴随着都市的尾气和喧嚣的大环境下、让人类患上各种不健康的现代病症之外；精神的顽疾才是最难以剔除的。
hanaRI死后, 不光是他们，连鹿见星自己也曾经怀疑过所谓“活着”的这件事情。脆弱的生命，在饱受人世的折磨揉搓之后，还可能经受来自其他意外的考验。hanaRI就语气轻松地和她抱怨过，说什么人生真艰难啊——有时候还是直接死掉比较痛快、然后很快又乐呵呵地说, 爱和被爱才是治愈心灵的良药, 所以我才想努力地活下去。
她曾经偷偷在私下拜托过鹿见星, 不要和月姜计较他的态度。说他从小开始, 就总在生病；而当时和他住在同一所医院的自己, 看着他一个人靠在病床的熊玩具身上，独自翻绘本安静看书的样子实在太令人心疼了。……以至于多年再此见面也无法忘怀, 甚至因为种种巧合, 最后才选择和他交往。
所以对待月姜, hanaRI总是在抱着对爱人的着迷之外、还带着些无可救药的、对他的怜爱之情。
鹿见星做不到前者；但也试着学习她的态度——去对待那些值得她珍惜的人。
她从hanaRI的身上学到了理解，也学到了独一无二的宽容。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必须建立在对方不伤害她的基础上。
………
鹿见星在剧组收工结束、大部分人都各自散离后，就朝敦贺莲他们走了过去。
“啊，监工！”
于是在现她后，忙着和周围的年轻演员交流着什么的敦贺京子向她挥手，“过来这边~！阿星~”
“好、好一个盛世美人！”正埋头和前辈讨论演技路线的鹿岛游猛一抬头，然后立刻几步上前、双手牵住她的手，满口惊叹：“这位可爱的小姐姐，冒昧打扰了。你就是那个1i1iys-do11s组合里的白雪姬吧……啊，能在这里和你遇见，如此婵娟相会，小生真是三生有幸——小姐姐，你长得太好看了！原来真人比电视里还要美上好几层，这雪肤如玉……”
谁？
鹿见星被对方握住双手，便疑惑地望向了京子。
敦贺京子：………
联想到之前京子说过的女孩子，鹿见星也就随她牵着，客气地和对方点点头，“谢谢夸奖，不过我化妆了。”
耿、耿直！
王子系装扮的鹿岛游被稍稍打击了半秒，随即就重整旗鼓，说话越加肉麻：“不仅人美、还具有这般谦虚的美德。我的公主殿下，您如同辉夜姬那样明珠般的品质、令在下怦然心动……”
其他人：……………
“别…别说了！”一旁的助理被她突兀的举动吓得大惊失色，不忍再看；赶忙动作慌地拽着她往后，“你知道这是谁吗就又来那一套……”
“这难道不是我梦中注定的白雪公主吗！”被人拽着衣领向后拖的鹿岛依然保持着谜一般的帅气姿势，“my princess，请稍等片刻，我马上就除去这可恶的恶龙，与你再次相会……”
……
“嗯……所以，这就是莲你找到的那个…前途不可限量的新人演员真实sty1e？”敦贺京子看着被拖到角落里的鹿岛游，忍不住尴尬地捂起了脸，“对不起，阿星让你见笑了。那个、其实她表现得相当不错，你刚刚也看到了的……”
“唔，女孩子就没关系啦。”鹿见星随手拿起被画满重点的场记单，“她现场爆力强，而且台词功底很深；不过话又说回来，平和岛你的情绪表现需要进一步提升啊。”
……
……咦，这么淡定？
敦贺京子瞟了眼从头到尾都无视这莫名的展开、在本子上记着刚才拍摄中的种种问题和改进之处的丈夫；又瞅了眼正用心聆听鹿见指导、满眼认真的平和岛幽；还有零星几个装作无事生的编剧和助理，“……难道，就我一个人内心有波动吗？？？”
*——与此同时：
“……干什么干什么？放开我啊掘川，不要阻挠我和真爱迈向殿堂的第一步！”
“你自己数数这是你来这里后的第几个真爱了？？！”特聘助理掘川擦了擦满头的虚汗，“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低调、低调吗！我看你对京子桑没有太大反应，还以为你已经改邪归正了……结果突然又给我来这一出，你让我怎么和社长他们交代！”
“你看我像是那种对有妇之夫下手的人么。”鹿岛游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撇撇嘴，继续看向那边，“全tm——是男的！除了京子桑以外这完全就是个和尚剧组啊！好不容易让我见到一知名度高又漂亮可爱的小姐姐~我混个脸熟不行嘛。”
“那你也要看看你是在和谁混脸熟！”掘川的话里有话，语气痛心疾，“你你你知道她是谁吗？！就冒然上去玩你那一套；幸好人家性格好不跟你计较……”
“不管是谁，反正全世界的小姐姐都是需要被我温柔对待的公主殿下。”鹿岛游从包里拿了袋玉米片，在对方“果然只有新人才会敢吃这种东西”的表情下咔嚓咔嚓地嚼了起来，“不过你都快说第三遍了；所以她是谁？即将要拯救我们这个和尚庙的新角色？”
“她是……”掘川已经懒得理她了，“——她就是原作者和主编剧的胧命言一老师啊你这个笨蛋！！！待会一定要和我去给人家道歉！”
“噗——”鹿岛受惊过去，差点没把嘴里的东西喷对方一脸；还好他及时避开了，“不对！！！你再再说一遍？！！”
“我！说！”
其实是入剧后才得知这个消息的掘川一脸嫌弃地推开她，然后语气沧桑地道，“就是本人啊。很快你就要经常看见她了……”
鹿岛游：……！！！！！！
+++++++
“小鹿见假期结束后，从开组到现在的心情好像突然变得很不错嘛。”黄濑擦了擦额头因为教篮球的互动戏所流下来的汗珠，“难不成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在集中拍我们的重要戏份，所以才特别高兴？——哎呀，你这样我会害羞哒~~待会有几个补拍镜头，你也要拿出这种愉快的心情哦~”
“难道不应该是——‘暧昧期对几方都抱有好感、但同时还要面对其他人的壁咚式宣言，于是游离不定为难又少女心满满的别扭和憧憬么’。”鹿见星两句话就概括完了此剧中女主角一大半的心理历程，“除了西园茶的引导式角色戏份没变，原著简直被编剧改的玛丽苏绝顶……从开头到现在，四个人轮着转；再加上百合线…我都不想去直视了。——对每个人、女主角都不确定地若即若离着；不回应也不说拒绝，这样看来她还真是个人渣……”
“哪有说自己演的角色是人渣的啦。”黄濑凉太随手把毛巾丢给助理，“真是的，你的重点难道不该放在我说的‘dokidoki’上？我吧，还挺期待在官推上那个五选一的cp投票和小鹿见一起拿到头筹的~”他突然凑近了鹿见星，几乎是额头抵着额头地望进她的眼里，“——怎么样？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吗？如果我们的cp能得到第一名就好了，火花四溅的场景不仅要靠后期特效和人气加持的粉丝认可、在现场能有不是最棒的么……”
“……”鹿见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的长睫毛，“太过了黄濑前辈，你这样的行为已经靠近性/骚扰了；作为未成年，我可是能通过报警为自己伸张正义的。所以请克制一下你的入戏感，戏外的时候离我远一点。”
“啧，我的魅力对小鹿见无效啊~”黄濑状似遗憾地啧了两声，然后朝她ink了一下，“我只是想缓和缓和待会的气氛嘛……因为、”他轻笑着弯起脸上的酒窝，语调俏皮：“我现每次拍吻戏的时候，小鹿见就会莫名紧张……难不成是因为没有男朋友做练习？”
“这个也很过。”鹿见星跟着对方走向片场，“不过确实没有前辈多，抱歉喽。”
“好过分……说这种话的人都是不把前辈放在眼里嘛。”黄濑嘟着嘴，听到那边导演的呼喊后比了个ok的手势，“这边没问题！”
………
【刚才教你的几个经典灌篮姿势，你学会了吗？】
东塔二次郎双手插兜，看着满头大汗仍然撑着不倒下的秋乃，神情恣意：【说好要和南用体育一决胜负，我看你倒是够呛啊，太弱了，哈哈。】
【反正我会加油的！】穿着灰扑扑校服的秋乃直视前方，用力地握紧双手：【我一定会赢了他！然后要让那种家伙、让那种家伙意识到自己到底究竟有多么自大！】
她的眼睛里闪耀着被回忆激起后羞辱的泪水和对未来的期望，这让东塔的心里莫名划过一丝心悸。
【……】他无言地和对方又走了几步，到快要分别的那栋教学楼拐角处时，他突然站住了脚步。
【？】秋乃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吗？】
【……这不太公平啊。】他自言自语道：【帮完这个帮那个、家里是这样学校也是这样；喂，】他将秋乃逼到了建筑的阴影处，脸上也收起了那副笑面虎的样子：【我帮你这么多，你总得给我点回报吧？小、姐、姐~】
【这个……】秋乃毫无知觉地低下头，对着手指：【当然是应该的，但……我也不知道能帮你些什么啊？……考试、考试之前，我要努力背完所有的历年题目——才能不……不挂科；做饭也总是烧锅砸碗…害得碎无可碎后家里把它们全换成钢的了；煎鱼有次没刮鱼鳞、结果让弟弟住了一星期的医院；衣服和靴子放到一起洗，洗衣机弄坏了之后还被妈妈骂是不是我脑子也坏了……连去打工也没有其他人做得好，还曾经气跑过顾客扬言再来她就是弱智……哦最后她还是来了因为市大减价。……至于运动神经，刚才你也看到了，头上被篮球砸到的地方现在还会隐隐作痛呢……所以……】
她无辜地抬起头，朝对方眨了眨眼：【我究竟能帮东塔君做些什么啊。】
【呵……】东塔二次郎听着她的自述，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故意这么说，结果越听越想笑，最后忍不住弯下腰笑了一会：【我现你其实还挺可爱的嘛~】
【去掉‘其实’我会更高兴啦。】秋乃嘟着嘴，【所以……？】
【上次是意外，这次就不是了……但如果亲一个笨蛋的话，我会不会也变笨呢……】东塔小声地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话，【算了，管他的。】
【来，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了。不过你要先闭眼……】
【唉？要我闭眼？！你……你不会是要亲我吧？可我们并没在交往啊……】
她絮絮叨叨的ky声音，却完全没有影响到东塔心头涌起的冲动和心血来潮；见对方仍然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转来转去，他便径直粗暴地捂住了对方的眼睛，【谁告诉你只有交往了才能这样？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说，是你先有求于我的……】
……
还带着微微温热的唇瓣、绅士地贴上了来——那是一种比上回几次的意外，还要令人感到迷茫和无措的感受。
一股淡淡的檀香随着主人的靠近，也逐渐彰显了自己的存在。阿塔玫瑰、沉檀……在和室中跪坐着、轻柔点茶的身影渐渐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荷说过东塔家里是世代的茶道世家、而他本人也是从小就对花艺、茶道精通擅长的贵公子；所以身上才会有这些类似于寺庙中的线香味道吧。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秋乃稍微没有注意，前推的力道放松了一些、对方的试探就从外入内；让人倍感无措的同时，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
“cut！”
鹿见星稍许朝后一仰头，唇齿的交错就被人为分开了。
“好痛……”她吃痛地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朝着对方抱怨道：“前辈又忘了；怎么可以这样呢？……再忘掉的话，我真的会生气哦。”
“……”黄濑凉太看着对方不到半秒就恢复了原有的神态；甚至连微烫的脸颊都降下了原本的温度：“你……出戏好快啊，小鹿见。”
“还要我继续羞涩给前辈你看么。”鹿见星无所谓地按按肩膀，“这里也好疼……刚才前辈力气太大了啦，说是中学参加篮球队还真没蒙我……”
“………”
看着对方若无其事的模样，黄濑不知为何，从内心兀地就升起一丝不甘：“那也不能……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好歹也脸红一个给我看看啊；你这样简直比戏里的小秋乃还要ky……”
“‘在虚构的故事当中寻求真实感的人脑袋一定有问题’——这是我男神说过的话；前辈，我们共勉一下。”鹿见星朝他手动ink，“请加油，马上就是和其他人的对手戏了；我会努力在旁边憋呼吸憋到脸红，然后等前辈下场给你看的。”
………
“老师。”正当鹿见星走到一边，准备坐着休息片刻时，依然时刻盯着的其动向的朝日奈祈织走了过来，“虽然有点突兀，不过可以请老师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鹿见星打开手机，“先来说说看。”
“马上就是hanaRI的忌日了。”
朝日奈祈织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轻声说道：“我猜老师从前总是和我们错开一天、去那里扫墓的吧。”
“这次……这次可以和我一起吗？我想介绍个人给您认识，是您之前就一直熟悉的……”
“三个人？”鹿见星一无所知地翻起推特，“是永生之谜吗？我记得他好像是你的哥哥——那个光君？”
“大概是哦。”
他默然地望着没有抬头的少女，矜持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可他的神情——却同平和的语调截然相反、阴郁而晦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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