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医仙
叶轩在梁州城无所事事的时候，曾经碰到过许多很有意思的人。
其中有一个书生，字写的很好，念书念了二十几年。半点功名也没求得。但他还是孜孜不倦的读书，锲而不舍的赶考。按照他的话，读书人是圣人门徒，除了考取功名为国效力，其他的做来都是让圣人脸上蒙羞。
可就是这样一个满口先贤道德的人，叶轩第一次见他，竟然是在雪玉楼，那看着就凉快的场景，估计圣人知道都能气活过来。
叶轩已经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但是记得很清楚，这个嫖客书生很有兴致的把漂亮女人分了四种。
头一种如四月，温润娇柔，似花朵含苞初绽；二一种如七月，明媚热烈，似骄阳强势耀眼；第三种如九月，清淡雅致，似凉风若即而离；最后一种如十二月，冰冷孤高，似雪山不可接近。
看到面前这名女子，叶轩脑子里就只回荡着两个字：九月。
素色罗裙勾勒出窈窕身姿，青色带将一头青丝随意束起，垂至腰间。和行痴差不多的年纪，一双眸子透着聪慧，穿着简单却仍显得清雅不俗。
“这女孩怎么了？”
眼睛淡淡扫过叶轩，没有停留便落在后侧行痴怀里那女孩身上。“来把她放到这边。”
行痴依言将女孩放在榻上，直起身，道：“在雪原上遇上的，昏迷了，不知道原因，所以请你来看看。”
“你就没有跟你枯心师叔学上几招？”那女子一边为女孩把脉，一边道：“还要这么老远来找我。让人知道了他和尚的面子还挂的住？”
枯心大师在修行上可能比不上他师兄枯目，但在医道上的造诣，是天下人都认同的数一数二的。他心怀慈悲，常游走四方，不计身份的免费为人诊治，所以不管三教九流哪个领域的人，都对这位大师十分尊敬。
叶轩不免好奇，这姓乔的女子是什么人，年纪不大，竟然敢如此调侃枯心大师。再看行痴，站在一旁一副不满意又不好说出来的模样，更是让叶轩哭笑不得。
“看脉象，没什么事，就是心神耗损过度，疲劳所致。”
听着这个结论，叶轩和行痴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但是……”那女子柳眉微蹙，又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很是不解的样子，道：“这女孩的体征有些异常啊。”
“怎么个异常法？”
“她的体温太低了，按理说这个温度，人应该都死了。可她的脉搏却跳动的非常有力，甚至比一些身强力壮的武夫还有力。而且看她舌苔眼底，她又像是常年被热病困扰，脏腑有热毒积累……”
在雪原上时，行痴曾见过女孩的眼睛，当时是一片漆黑。所以乔姑娘翻开女孩眼皮时，他悄悄上前半步，结果看到的的却是黑白分明。
叶轩在旁看的仔细，知道这女孩身上有太多疑点。便盘算着找个机会离开，免得惹祸上身。
“我先给她调理一些药，等她醒过来再说吧。”乔姑娘起身回到桌案旁，这才看着叶轩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在雪原上遇到的少侠，特别厉害，叫……”行痴本想介绍，但话说一半，却现自己还不知道这个少侠的名字。
乔姑娘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你连名字都不知道就这么热络了？你可真是没白叫痴。”
叶轩也不介意，微笑着抱拳道：“我不是什么少侠，我叫十千，是个送信的杂役。途径雪原遇上这位师父和那小姑娘，想着他们可能需要帮忙，就一起过来了。”
那女子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却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行痴赶忙接话：“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叫乔琳儿。是一名非常厉害的医师。”
听完行痴的介绍，叶轩对这个和尚只有一个想法，狠狠踹他一脚。问问他：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这么说？
很厉害的医师，那可不真的很厉害。
两年前新的文华榜颁布，医药领域的医绝，便是这个不满二十的乔琳儿，赐封医仙。一时间轰动大梁，因为文华榜评选的七个领域，除天资外，时间是加深火候技艺最重要的东西，都讲究水磨工夫。而颁行文华榜几十年来，这个乔琳儿是年龄最小的上榜者。
但是没人质疑。因为她的师父，便是之前四次连续占据医绝位置的圣手——江南神医庄燕萍。名师出高徒，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一层关系，叶轩乐了，之前的疑惑便也解开了。怪不得乔琳儿那样调侃枯心，行痴也不说什么。
大概四五十年前，江湖上生了一段故事，很长时间都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名动了凡心的和尚，也就是今天的珈蓝寺高僧枯心大师。
那时的枯心还是一名不谙世事的少年。十几岁的年纪，奉珈蓝寺惯例下山行走，来到了繁华多彩的苏杭地界。
当时的苏杭正流行着一种瘟病，许多人烧拉肚子不止。少年僧人精通医术，心怀慈悲。便当街为人诊治，开药。
看过的病人就拿着他给的药方，前去城中最大的药铺抓药。
药铺掌柜的几代行医，浸淫医道数十年，当下就觉出这僧人用药奇绝，剑走偏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就立刻叫人把枯心请到了自己的药铺，白天坐堂开诊，夜晚两个人同榻交流医术。
掌柜将几代总结的成果拿出来给枯心看，枯心也将自己掌握的医理药理全都讲出来，两人彻夜研讨，很快解决了瘟病，还研究出了不少新的药方。
掌柜的有一个女儿，便是后来的神医庄燕萍。小姑娘当时十六岁，在医道方面的造诣却已经隐隐越了自己的父亲。慢慢也就参与到了父亲和枯心的研讨中。
女儿好时光，男儿正当年。日夜相处，便是佛祖也拦不住那些心思。
转眼一年已过，僧人到了告别之时，湿冷的空气中，青石板桥畔，女子身影不肯离去。枯心站在船头始终说不出那句船，这才现，当初懵懂的少年僧人，心里住了个女佛……
再后来，感情没能敌过清规戒律。
之后的许多年间，枯心走遍了大梁乃至周边国家，却再也没有去过苏杭。
庄燕萍接掌了药铺，经营成了江南最大的本草斋，却终没有嫁人。
枯目说自己的师弟迈不过修行路上这道坎，因为他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枯心说自己不是个好僧人，因为自己欠着债。
这一段往事世人皆知，但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提起。毕竟故事里的主人公都变成了扬名四海的大人物。
行痴看到了叶轩脸色似笑非笑的表情，自然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又不方便说什么，只好转过脸去加装没看到。
“乔姑娘，你那件事办完了吗？”
乔琳儿拿起写好的药方，在门口叫了跑堂的伙计，吩咐他去买了。回来才淡淡的答道：“还没，那边看守太严密了。没有把握，不敢冒险。”
行痴哦了一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道：“要不咱们去和看守的人商量商量，听师父说北海王不是个坏人，也许……”
北海王？
叶轩听见这个名字不禁一愣，还待再听。那边乔琳儿早瞪了行痴一眼，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显然是对叶轩不放心。
“不用你操心了，我自己能解决。”乔琳儿站起了身：“这孩子短时间里估计醒不了，你有事可以先去忙，没事就在这住下。出去吧，别打扰她休息。”
被人下逐客令，行痴显得有些失落，应了一声，转身出来。叶轩跟在身后，心里还想着两人提到的北海王的事儿。
来到一楼，叶轩提议先吃点东西，他真的已经很饿了。行痴也没有反对。
两个人找地坐定，不一会凉热几道菜上全，还有两道素斋，叶轩也不客气，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的差不多了，叶轩这才加装漫不经心的说道：“哎。我刚才听你们说北海王？”
行痴没想到他会追问，支吾了半天，不知怎么回答。出家人不撒谎，但乔姑娘不许他说。
正犹豫时，添酒的小二走了过来，听到了两人对话。
“小师父，你去劝劝那位小姐吧。她老是四处找刀客也不是事啊。”
“我就跟您明说了吧，出钱再多也不可能有人答应的。别说在北地，就是整个大梁，谁活的不耐烦了去招惹北海王？再说了，万一这事儿被北海王知道了，小店也要受牵连啊。”
小二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行痴不知该如何是好，左右为难。
“到底怎么回事？”叶轩愈好奇，那个医仙到底想干嘛，让小二这么害怕。
“不瞒你说，我虽然是个杂役，但主家在梁州也是有些地位的，我对北海王也了解一些。你说来听听，我给你出出主意。”
“这……”
见他犹豫不决，叶轩突然站起身。“行，你不说拉倒，陪你把人送到了，我也该去忙我的事儿了。”说完就要往外走。
这一招激将法倒是真激到了小和尚，行痴赶忙拦住他。“十兄等一下……”
叶轩背对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略带不耐烦的转回身坐下。
原来，在这客店前的山谷深处，有一处属于北海王的赤金矿。赤金是一种十分坚固的金属，常被用来打造军队里上等的武器装备。这座矿储量丰富，产出质量极佳，所以北海王派了重兵把守。
而乔琳儿游历到此的时候，从周边的药草生长情况和矿石结构推测出来，矿底可能存在着珍贵的赤精泉。赤精泉上百年才会出现一座，非常罕见，其中的金色液体对治疗寒毒外伤有奇效。在黑市上一旦出现，甚至能卖到万金一两的高价，更多时候是有价无市。
若本草斋能得到，就能救治更多人，还能让本草斋的声誉实力更上一层楼。
所以乔琳儿迫切的想找到机会潜入矿底，赶在北海王之前查清楚。如果是真的，就能趁北海王不知道，花高价交易这座矿。毕竟在北海王手上，赤金矿并不少。
听行痴讲完，叶轩先惊后喜。他很少过问王府的产业，都不知道这里有座矿。遑论那矿底的赤精泉。但是既然此时知道了，没理由拱手让人啊。
按捺下心里的喜悦，叶轩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不是七转的高手吗？那些守军肯定现不了你啊，你替她去看看不就得了？”
“这就惭愧了，我并不认得那赤精泉。乔姑娘说，矿底常有熔岩洞，两者十分相似，外行甚至一般的药师根本分辨不清。所以我一个人去没用。而且……”行痴顿了顿，“她说不想欠珈蓝寺的情……”
“这样啊……”叶轩心想看来还必须得带着那个医仙去一趟……
“这样吧，医仙也是为了救人。我正好在这矿中有几个朋友，不如我先去帮你们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
“你去？”
乔琳儿怀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来到了两人旁边。
叶轩忽略过她眼里的审视，坚定地点了点头：“嗯，我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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