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点火

这个时节的苏杭一带，仍旧是满目青翠，偶尔落雨添了几分凉意，也难掩江南温柔气。

        这座城，临运河，靠大江，兴起于商阜小镇，所以没有北地大漠那些边关重镇的厚厚城墙和坚实铁门，只是显得秀气精致。

        一弯曲水从城外运河引入城中，多少游人商客的船只皆由此出入，热闹得紧。水道进城后变成纵横交错的溪流沟渠，流淌过房前屋后，街角巷口，这样的水乡布局自然地少不了形制各异的桥。拱如弯月，简若石板，不胜枚举。

        城东是商贾大户的家宅园林，城西是商户贩卒聚集的地方。

        在城西偏南的一处水道旁，跨过玉带拱桥，转过一扇青石雕花影壁，一座不起眼的二层小楼便展现在眼前。白墙黛瓦，飞檐长脊，镂空样式的门窗，极具当地特色。

        正门六扇，开当中四扇，门上方悬挂一幅柳木牌匾，简约雅致。上书行草三个大字：本草斋。

        这座在城中无论是位置，还是样式规格都毫不起眼的小楼，就是仅次于三大宗门的当世第一斋的大本营。

        庄燕萍之前，本草斋只是一家传承了几代的医馆，老掌柜宅心仁厚。后来是新任女掌柜医术凡入圣，修为也直入八转，这本草斋才慢慢跻身于当世大宗阀之列。但说到底还是医者起家，本草斋向来不喜江湖上的争名夺利，门下弟子更是学医重于学道，同辈间境界并不怎么出色。

        即便是斋中年青一代的翘楚也只是得了个文华榜医仙的名号，在武英榜上，无迹可寻。而这位小医仙乔琳儿，此时却是被疼爱有加的师长关了禁闭。

        原因，自然就是偷下赤金矿闯下了祸。

        不仅没有得到珍贵的赤精果，受了不轻的伤不说，还犯了私闯王家领地的罪，毁了人家一座赤金矿。偷鸡不成蚀把米，要不是行痴求师叔枯心大师出面，加上斋中几位年长位尊的长老亲自带着不少奇药珍材前往梁州，北海王哪肯放过她。毕竟叶轩的失踪虽然不方便说出来，总归是和她闯地底有脱不开的关系。

        乔琳儿坐在阁楼蒲团上，看着墙上医者仁心几个大字，怔怔出神。

        那一夜的滔天大火仍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尤其是那个她本不放在心上的信差十千，竟然在那样的时刻救了她。她根本没去想为什么那个小人物敢跟着她闯矿区，下到矿底。心里只剩下无法排解的愧疚。浴火而出的那一幕太震撼，他现在是生是死？

        正思考着，阁楼的门被推开了。一名十二岁上下的小女孩端着餐盘走了进来。是负责送饭的小师妹。

        饭菜很简单，一碗米，两碟菜。

        乔琳儿走到桌边坐下，等小师妹摆好了才拿起筷子。刚要吃，又停住了。问了一句：“师父还有多久出关？”

        “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一名珈蓝寺的僧人带着枯目大师的亲笔信来找师父。说是有要紧的事请师父前往寺中。门师叔把信送到闭关的师父那儿，师父就提前出关了。已经赶往洛阳了。”

        …………

        亡灵山脉，御雷殿的小世界中。

        原本荒凉的大地上，因为数十具还带着血的布满了齿孔的白骨和数不清的鬼狼尸体，平添了几分惨烈和森然。

        小世界中没有其他狼种，目前看来也没有别的生灵，不知道这些鬼狼是怎么存活下来的，但不必怀疑的是这些畜生已经变得饥不择食。潮水一般涌过，被扑倒的人眨眼就成了残破的骨架，带着新鲜的血迹。

        叶轩，正拎着刀没命的跑，他这辈子从没有跑的这么快过，真元完全灌注于双足，但毕竟没有学习过上等的身法，仍然不够快，无法甩掉六目赤红的鬼狼大军。

        至少他是明智的，因为所有企图杀死鬼狼的人，都死在了杀不完的利爪尖牙下。便是如混元宗茫星会这般又高人坐镇的也折损了不止三四人。

        “救人啊！”

        数声女人的尖叫从身侧不远处传来，叶轩回过头，是本草斋的那些女弟子。

        队伍中间一名小女孩被一只从地下钻出的鬼狼咬住了小腿，栽倒在地，其他人过去救，却被同一个地方钻出来的大批鬼狼围住。队伍后方的药王和一名提剑的绿衣女子见状，当即赶过去救援。本草斋本就不长于修行，又是些女子，相互搀扶，不免落到了队伍后面。渐渐陷入了四面楚歌的不利形势。

        药王成名于炼丹制药，堪堪七转中境的修为，战斗水平稀松平常。绿衣女子便是金斯文提到的陈梦筱，修为尚不及乔琳儿，可以想见，面对数量恐怖席卷而来的鬼狼，两个人根本不可能保护全部人周全。

        很快便有两个人被鬼狼拖出了慌乱形成的保护圈，化为了一具白骨。形势危急，陈梦筱为了解救一名师妹掷出了手中长剑，却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了鬼狼的尖牙下，眼看着纤细的脖颈就要被利爪刺穿。

        她已经心灰意冷的闭上了眼，却没有等来脖颈的冰凉。反而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热浪从右侧喷涌，紧接着一声嘶哑的哀嚎，几点带着腥甜气的温热液体撒在了脸上。

        “愣着干嘛，快走啊！”

        和那日地底熔岩世界一样的话语，同样是对本草斋的女弟子。叶轩开始有点怀疑自己上辈子欠过本草斋的药钱了。

        陈梦筱刚睁开眼，没来得及搞清楚生了什么，就被一只坚定有力的手按住肩膀，猛地推开了。刚才扑过来的那只鬼狼，已经化为了碎尸，溅到脸上的温热，是那畜生的血。

        一名衣着普通看起来散修模样的年轻男子，正挥舞着一柄丑的难以诟病的黝黑大刀挡在自己面前。

        他救了我？

        叶轩小时候是看过不少精深的武技典籍，但真正学过的却等基本没有。空有厚实的真元储备却没办法挥最大效用，他只能砍瓜切菜一般肆意挥舞。但不知为什么，那些前仆后继的鬼狼竟然收敛了攻势。

        趁这个机会，叶轩回身抓住刚想上前帮忙的陈梦筱的手，头也不回的拉着她跑了起来。

        方才情急一推，两人已经远离了本草斋的大队伍，鬼狼大军涌过来，彻底隔绝，想回到队伍中无望。陈梦筱只好跟着叶轩越跑越远。幸而那边其他师妹见到师姐没受伤，心神稳定了不少，在药王公羊岁止的指挥下，渐渐构建起了还算有效的防御，没人再受伤，边战边退。

        初进这片空间还聚集在一起的各家人马，在鬼狼的冲击下彻底分散。

        叶轩一边跑着一边极力回想那些老兵是否提过鬼狼怕什么，生命攸关，便忘了自己还拉着一个初出人世的女孩的手。

        陈梦筱自小在本草斋内长大，除了来看病的病人和其他宗派来拜访的客人，在都是女子的斋内，极少接触男人，遑论被一个男子这样拉着手。纵然身后危急逼近，也不禁脸颊泛红。想挣脱，又想到他是在救自己，反倒是自己思想跑偏了，脸上一下子更红了。

        叶轩全部心思都放在逃跑和回忆上，自然察觉不出身边女孩子的小念头。但可怜的是，也没有想到什么办法，这样无休止的跑，迟早有体力不支沦为嘴下亡魂的时候。

        就在满头大汗无计可施的时候，经过的一具尸体吸引了叶轩的注意。因为那确实是一具尸体，而非白骨。

        鬼狼没有吃掉他，为什么？

        铤而走险，叶轩拉着陈梦筱改变方向朝那尸体去。还没接近，就闻到了刺鼻的尸油恶臭和焦糊味。

        这具尸体是被烧过的。做出了判断，他的脑子飞转动起来。莫非鬼狼怕火？之前这畜生生存的地方，无论是北地还是西方大沼，都确实罕见火种。

        左右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狂奔的叶轩双脚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急停下来，横刀立马直面冲过来的大群鬼狼，面色狰狞。

        陈梦筱猝不及防，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定住身形，她看着一言不的叶轩，再看看无一不皮毛沾血的鬼狼群，心头恐慌越来越盛。

        “你要干嘛？”

        叶轩置若罔闻，全神贯注的提升着自己的气息。

        他教张宁儿的空闲一直在偷偷研究体内金色的内丹。内丹并非看起来那样光滑润泽，而是藏有一些栩栩如生的火焰图腾，会随着他的呼吸出现又消失，持续反复，仿佛有生命一般。

        内丹气息属火，坚定了叶轩关于内丹来自地底世界的猜测。之后几次调动真元，催动内丹的时候，他还会莫名的感受到一股蛮荒的古老气息，很像那晚遇到的祸斗凶兽。这不禁让他有些怀疑这一切恐怕不单纯是因为赤精果，与那祸斗也有些关系。只不过他断然不敢想自己的内丹，其实是夺了那祸斗修炼数百年的精元。

        若不是他还做不到感悟天地律动，无法完全吸收那内丹的能量，他现在绝不止六转圆满。

        修士的真元就是天地灵气的凝缩，是万物本源的基本元素，所以到一定程度完全可以实质化。火属性大能张手御火焚天，并非胡诌。叶轩私下里尝试过，没成功。但今天，他必须成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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