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排外排内

　　车子缓缓停在一间不起眼的小门脸前，万劲松解释道，“别看这家摊子看着不出奇，但味道是附近最正宗的。”

　　周扬笑着应和，摊位前的确很热闹，形形色色的食客坐满了小店门前的桌子，人声鼎沸，划拳声说笑声交织，好不热闹。

　　味道正不正宗是没法说的，就好像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连饮食文化也高深驳杂，豆腐脑的咸党和甜党之争到二十一世纪都没有分出高下，烧烤的味道大抵也是一样的。

　　西北西南尤喜佐以辣椒孜然等调出的香料，东北某些地方又喜欢佐以蒜蓉辣酱，口味不同选择自然也不同。

　　几个人挑了一张大桌子，眼神灵活的小伙计立刻跑过来点餐，勤行的服务员都是有眼色的，从平治车缓缓减速的时候，他就一直留意着，看见车上下来的人果然来了自己的小店，怎能不热情招呼。

　　万劲松熟练的喊出一连串菜名，扭头问道，“周老板和罗老板吃点啥？”

　　罗力笑道，“我有酒就够。”

　　“酒自然是差不了你的，周老板来点啥？”

　　周扬说，“这东西熟得快，凉的也快，随吃随点吧！”

　　“行，那就听周老板的，对了，再给妹子来点清蒸大闸蟹。”

　　烧烤再快也总是要时间的，小伙计先把成箱的啤酒端过来，桌子四角分别放了一箱。

　　大老爷们儿吃饭，自然是没有讲究的，万劲松一只脚踩着啤酒箱子，猫腰拎出一瓶来拿牙咬开，说道，“自己喝自己的，你给我倒我给你倒太麻烦了。”

　　他的豪爽正应了周扬的心意，但凡吃烧烤时，这么喝啤酒才最舒坦。

　　几个人碰了一下酒瓶，没有多少客套话，都举着瓶子往嗓子眼里灌。

　　“爽快！”罗力扯了扯领带，很没风度的把袖子也撸上去。

　　韭菜、蘑菇、小黄鱼、板筋、肉筋和鸡翅端上来时还冒着热气，油亮通红，嗅觉和视觉上的冲击都很强。

　　周扬把鸡翅蘑菇端到韩芳面前，说道，“吃啥自己拿，我一会可不照顾你了。”

　　韩芳翻了个白眼，坐在一桌大老爷们儿身边，她觉得浑身都不舒坦，放不开。

　　老董吃的满头大汗，灌了一大口啤酒后喊道，“老板，来几头大蒜。”

　　他一直有这样的习惯，但凡吃肉吃面都要来几瓣蒜，就算是到了港岛也没放下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吃法，原先还有人嘲笑他，现在呢，这个特殊癖好反倒成了他与众不同的地方，让外人津津乐道。

　　他是不在乎的，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自己吃了舒坦就成，他这么努力的拼搏奋斗不就是为了过得舒坦恣意点，要是不吃蒜，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最早先的时候，他还会有些顾虑，自己怎么看都是内地来的土包子，身上每个汗毛都透着土腥味，这是西装革履穿金戴银也着藏不住的。

　　老王是留英的高级知识分子，又是大律师，他站在老王身边很长时间都有一股子自卑。

　　港岛人也确实是排外的，但等他站到那个位置之后，他发现自己错了，港岛人排外不是排斥外地，排斥的是阶层圈子之外的人。

　　但凡像港岛这样的弹丸之地，有名有号的富豪哪个不是三代之内移民过来的，根本没有排斥外地人的资格。

　　几瓶啤酒下肚，夜风似乎吹减不掉燥热，周扬装不住了，把薄外套脱掉，想了想又把贴身的背心脱掉，顺手松了松腰带。

　　每当感觉自己喝不下去的时候，腰带会告诉他，动动我试试，你行！

　　周扬一放开，罗力哈哈笑着也脱成了膀爷，他是土生土长的京郊人，还是喜欢这种自在的方式，只是他虽然也发福了，但跟周扬的小肚子还有区别。

　　上了年纪的人，皮肤弹性到底不如年轻人，他的小肚子一挣脱束缚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

　　“老喽，真是老喽！”罗力感叹一声，哈哈大笑，他胸口展翅将要翱翔的苍鹰已经成了要撵小孩脚后跟的大黑鹅。

　　万劲松又举起酒瓶张罗一轮，喝下之后擦擦嘴角，拿起一根鸡翅啃了两口，试探道，“大有置业有没有朝西边发展的意思？”

　　他指着江对岸，周扬知道他说的是浦西。

　　“你可能不信，魔都这边都是德四儿做主的，我很少过问。”周扬的回答很谨慎，他晓得自己的酒量，所以始终坚持一个底线，酒桌上尽量不谈正事。

　　像别的大老板那样，酒桌上谈笑风生三言两语之间敲定生意，他大概是做不到的。

　　万劲松一怔，似乎没想到会从周扬嘴里得到这样的答案，他跟老娄和德四儿接触过，但德四儿对他的提议不感兴趣，他才想起借着罗力谈谈口风。

　　他不甘心，又劝道，“周老板，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

　　最终他还是把你太谨慎这样的话咽下去了，但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觉得周扬也好，德四儿也罢，都太小家子气了。

　　如果他有德四儿这么好的条件，这么充沛的资金，这么丰富的人脉，早就把手伸到浦西大捞特捞了。

　　周扬笑着说道，“浦东占据地利，发展未必不如浦东！”

　　他还是坚信记忆里的发展道路，但对万劲松的想法也理解，他上辈子是魔都的姑爷，晓得一些本地人的想法。

　　很长一段时间，浦东的发展不如浦西，在部分本地人眼里还是偏远落后的“农村地区”，就如同京城二环里的老住户看待二环外一样。

　　此时魔都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乡下人”，其实不仅仅指田地庄稼耕种的“乡下人，农民”。甚至浦东人也是乡下人。

　　老土著不仅排外，其实排内更严重。

　　一代净钢，三代白铁！

　　勿识字有饭吃，勿识人头饿煞！

　　铜钿眼里穿跟斗！

　　这都是上辈子便宜丈母娘唠叨他的话，不管走到哪里，魔都人骨子里都透露着傲气，很容易被分辨出来他们的不一样。

　　其实也有悲哀的一面，只是含蓄与羞涩全都被这种傲气掩盖了，掩盖在内心深处，只要没有人触及到，就不会迸发出内心的哀伤与酸涩。

　　毫无疑问，此时的浦西人也是优秀的，他们孜孜不倦追求美好，只是自尊心太强，虚荣心也太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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