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节 回忆

荣老汉听他这么一说，很是惊讶，他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一一告诉了云鹤先生：大概任公子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跟着老石回了老宅，那时任先生已经离开老宅，搬到苗疆去几年了。老石是任先生的管家，从小就跟着任先生，但是每年都要回老宅看看他的母亲。

        老太爷一直很生气，不准任先生回老宅，但是对于老石每年回来看望母亲，他从来也不管。

        那年冬天，老石带着公子还有阿芙姑娘一起回来了，刚进宅子，正好遇到我陪老太爷往外面走，老太爷就停下来问老石，他让公子去追回的东西拿回来没有，老石说没有追回来，老太爷听了很生气。

        接着就问老石带的是谁家的孩子？老石就说是先生在上京捡回来的。老太爷看了小公子，脸色缓了下来，问他多大了？家里有什么人？公子说自己不记得了，还给老太爷看自己头上的伤疤，说是头上受了伤，把事情都忘了。

        老太爷见公子落落大方，谈吐清晰，就多看了两眼。老石在旁边说公子认识字，会读书。老太爷就考校了他一番，公子的回答让他老人家很满意，这才脸上有了笑容。

        等再看到阿芙姑娘的时候，老太爷突然就变了脸，要赶阿芙姑娘走，阿芙姑娘那时差不多才三四岁，被老太爷吓得哇哇直哭。

        老太爷骂任先生是不肖子孙为了一个女人终生不娶要断了任家的烟火，现在还把那女人的孩子弄回来，是个十足的下贱胚子。老太爷骂的很凶，没人敢开口劝他。

        公子先是愣住了，后来他哄着阿芙姑娘，叫她不要哭，然后大声告诉老太爷，阿芙是个好姑娘，她也很可怜，先生说她母亲已经去世了，每天夜里阿芙都会从噩梦中哭醒，还经常生病，都认不出人。他求老太爷不要赶阿芙姑娘走，因为她没有地方可以去，要是阿芙姑娘走了，他也会跟着走的，他答应阿芙要永远保护她。

        老太爷听了更生气了，他说阿芙比她母亲还厉害，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让男人替她卖命了。公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他告诉老太爷，他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阿芙姑娘在替他擦伤口，那时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先生也经常找不到食物，有一次三天了没吃东西了，他又发烧了，眼看着就要没命了。

        先生找到了一个甘薯，分成三份，他那时已经没力气吃东西了，阿芙就把甘薯嚼碎喂他，她偷偷地把自己的那份也喂了他，她自己饿的晕了过去，他那时就暗暗发誓，不管阿芙以后怎么样，他都要守在他身边，让她永远不再挨饿受冻。

        老太爷听了他这番话，很久没有说话，后来他亲自给阿芙姑娘把了脉，看阿芙姑娘确实是生病了，这才作罢。

        老石在宅子里住了十几天，老太爷天天叫公子到书房去，有时教他读书写字，有时教他下棋画画。公子很聪明，总是一学就会，老太爷格外开心，夸公子有天赋。

        老太爷心情好了，连带着对阿芙姑娘也和气了，虽然还是不大理她，但阿芙姑娘跟着公子进书房，他就当没看见，也不会再去赶她走。

        等老石带着公子回苗疆的时候，老太爷给公子布置了课业,还嘱咐他明年再跟着老石一起来。

        大概是老石回去说给任先生听了，任先生希望能接着公子缓和一下父子关系。第二年老石再来的时候就把公子和阿芙姑娘带回来住了两个月才回去，那两个月老太爷十分高兴。

        以后每年公子都会回来住上两个月，阿芙姑娘每次都跟着来。只要快到公子回来的时候，老太爷就开始数着日子，给公子准备各种吃的、玩的、用的东西。每次公子走了以后，他老人家都会唉声叹气好几天。

        这些年来，老太爷把自己所有的本事都交给了公子，尤其是一身的医术，从小老太爷就喜欢让公子背医书，有时他还会带着公子扮作铃医到山外去替人治病，听说公子救了不少人呢！

        只是不知怎的他却治不了阿芙姑娘，阿芙姑娘平时温柔和气，但有时会暴躁癫狂，攻击所有靠近她的人，只除了公子一个人例外，这么美丽的姑娘也不知怎么得了这么个怪病，公子总是想着法子给她治病，甚至还求老太爷帮忙，可惜老太爷也没辙。

        去年到了公子应该回来的日子，公子却没有回来,一直过了好几天也没有音信，老太爷着急的吃不下睡不着。亲自动身去了苗疆，过了十几天，他带着公子和阿芙姑娘回来了，自己却病倒在床上了。

        公子每日衣不解带地伺候了半个多月，可惜医不自治，他老人家还是离开人世了。公子很伤心，每天到老太爷坟前去哭，那些日子多亏了有阿芙姑娘时时劝说，日日照顾，不然公子早撑不住了。

        又过了两个月，任先生带着人从苗疆搬了回来。现在老太爷走了，老宅就是他当家作主了。

        只是他年纪大了，脾气却愈发古怪，动辄拿下人发火，也不听人劝，就连从小跟着他的老石，也被他赶走了。我们这些老家人更是不愿再和老宅走动了。

        “谁知现在竟然闹到了这种地步，看了他真的是疯了！”荣老汉喃喃自语着，一脸的悲伤落寞：“任家就这样绝后了。”

        云鹤先生听完荣老汉的叙说，不禁感慨万分，是为了一个显赫家族的没落，也是为了一个少年的命运多舛。

        想到这少年有可能是自己失散的外孙，他又不禁有些心疼。他又问荣老汉：“任公子，可曾提起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之类的？或是想起什么家人？”

        “我倒是没有听他说过，他平时话就不多，这种事情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吧。”云鹤先生听了只好作罢。

        到了第三天，云鹤先生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荣老汉收拾了一番，准备送先生去永州疗养。他只带了一些细软，其他的东西包括院子都送人了，他不打算再回到这里了，老太爷已经去世了，公子也不会回来了，他一个孤老头子，走哪都是家。

        公子在永州租了一个小院子，原本是打算和阿芙姑娘一起搬过去住的，现在他去找阿芙姑娘了，把院子留给了他，让他在那里等他。

        他知道他这是要他以后一起住，这个公子啊！自己只不过是看着他长大，只不过是曾经救了被蛇咬伤的阿芙姑娘，他就这样惦记着他，也罢现在他这把老骨头还能动一动，就替老太爷守着他吧！

        知道荣老汉要走，村子里的人家都来送行，众人抱头痛哭一番，大家都是前朝任家旧部的后人，几代人一直聚居在一起，彼此感情深厚，现在荣老汉走了，也许不久他们或是他们的后代也会走出这片深山，这个历史百年的小村落终将会湮没在时光之中，任家王朝已经注定是一片历史的云烟，一切的一切随风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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