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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燥文本和戏谑文本


  问:
秋雨老师,如果不是那么变态地祭拜“国学”,那么,对于中国传统文化,我们还是应该抱着一种恭敬的态度来选择、学习、铭记吧?如果能够躲过那些“总裁国学班”和“国学达人”,应该如何进入正常学习呢?
            答:
这也是我下决心接受邀请,花整整一年时间来为你们讲这门课的原因。应该如何正常地选择、学习、铭记中国文化精华,我将会按历史顺序凭借实例一一说明。
            我下这个决心,还有一个偶然原因,那就是在**一所大学看到了一本中国文化教材。那本教材从反面深深地刺激了我。
            
            问:
**一所大学的中国文化教材?
            答:
对。好像是他们委托北京的一些大学教师编的,不知道北大有没有参与。那段时间我在**工作,有一批大学生跑来,态度坚决地向我申诉:“余老师,我们决定,拒绝接受中国文化了!”
            我听了很吃惊,连忙问原委,他们就甩出了这么一本中国文化教材。原来,他们说拒绝接受中国文化,是拒绝接受那本教材。
            那本教材很厚,像一块耐火砖。由于用道林纸印制,因此又比耐火砖更沉重。我翻看了一下,确实是枯燥无味到难以容忍的地步。几千年来有点名堂的文章,都像陈年鱼干一样密密麻麻地堆放在那里。一点儿看不出它们曾经活过、游过、掀起过波涛。不要说**学生,连我这样的人,看一会儿也被鱼干的隔代腥膻味熏晕了。
            
            问:
秋雨老师,不瞒您说,我们平常见到的教材,多数也是这样的。您是不是觉得,**学生的拒绝有道理?
            答:
有道理。我想讲一句俗话了:为什么别人不喜欢你?因为你故意面目狰狞。
            
            问:
面目狰狞也有可能挺好玩,网络游戏上常见这种面目。狰狞往往蕴藏着一种扭曲的生命力,就像古代青铜器上似人似兽的表情。但是,我们的教材却留下了狰狞,丢弃了生命力,结果狰狞得刻板、冰冷、重复、无聊,让我们怎么忍受?我想问,编写这些教材的老师们,真是故意的吗?是不是嫉妒我们的青春,才这样折腾我们?(笑)
            答:
不,这些老师没这么坏。但他们中很大一部分,有过年龄上的青春,却从未有过文化上的青春。他们从未在文化上激动过、痴迷过、爱恋过。他们在文化上投入过很多时间和精力,却从未投入生命。因此,在面目狰狞背后的他们很可怜。我年轻时只要听到难听的课,就对老师特别同情,甚至怜悯。
            
            问:
对于那么多面目狰狞的刻板课程,要不要向老师提意见?
            答:
提意见没用,他们改不过来。如果是选修课,就不修。如果是必修课,你坐在下面可以作“反向设计”:老师讲得如此难听的原因在哪里?这部分内容今天如果由我来讲,应该改换什么样的逻辑思维?经常这么想,你就有可能获得极佳的反向磨炼,最后成为一个优秀教师。
            当然,如果你有幸做了系主任和校长,那就要考虑更换课程和教师了。
            
            问:
现在大学文科教学中也出现了另一个极端。有些老师发现了“耐火砖”和“死鱼干”实在无法吸引学生,就矫枉过正,模仿单口相声,在课堂上把孔子叫“赶路老爹”,把司马迁叫“可怜叔”,把李清照叫“赵姨”,中间又穿插着大量添油加醋的生动情节,整堂课笑声不断。这好吗?
            答:
这个趋向,在一些电视文化讲座和流行历史读本上早已出现。我觉得,这种“戏谑文本”是对“枯燥文本”的讥讽和躲闪。由于目前占领统治地位的还是“枯燥文本”,它们的“造反”行动受到了普通民众的广泛欢迎。但是这种做法,在学术上隐藏着一些问题,在传播上也隐藏着一些问题。
            
            问:
请您先说说“戏谑文本”在学术上隐藏的问题。
            答:
学术上隐藏着两个问题:一、它们最戏谑的地方,大多出于揣测内心,虚构细节,编造情景,并在词语上作现代化的拼接。这一来,听众和读者虽然笑了,却当作了一种说唱艺术,并不相信。这种不相信,对于学术是致命伤。二、它们最叫座的地方,往往是在诲导处世谋术,也就是如何制伏他人获得自我生存的计策。这对中国文化的大道,是一种“有魅力的曲解”。对社会精神价值的重建,负面影响不小。这一点,已被很多人指出。
            
            问:
这些讲述者也许认为,牺牲学术是为了传播。那就请您接着说说,他们在传播上所隐藏着的问题。
            答:
传播上也有两个问题:一、它们受到欢迎,是因为有“枯燥文本”的对比。当“枯燥文本”在它们的戏谑下逐渐减少,它们也就失去了存在的背景。二、它们的套路,高度重复,极易被模仿,也极易被厌倦。何况,真正具有艺术价值的历史解构文本已经在影视中出现,它们很难长存。
            
            问:
这些正在流行的“戏谑文本”也应该有一些正面意义吧?
            答:
有。我认为这些“戏谑文本”的最重要成果,是幽默地进行了一种“解构”,让中国当代话语的官场化、模式化、骈文化趋向受到了冲击。由此,也就启发大家可以把一切枯燥、艰涩的话题讲得轻松一点,有趣一点。
            是啊,我们见到很多公务员和发言人的语言方式,实在需要好好改一改了。我敢于大胆说一句:我国内政和外交上的不少困顿,至少有三分之一,被语言方式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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