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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乱世流人苦


离成帝常乐十五年,关中地震,杀伤百姓上万人,损毁房屋牲畜良田无算,朝廷临时委任廷州刺史为赈灾大使。灾情严重,是时流民巨万向南迁徙,涌入鄜州,史称“常乐大流徙”。成帝为祈安宁,改年号为永平。

        永平二年,距关中地震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八个月,鄜州城内摩肩接踵的流民队伍已经打散融入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男子有的成了抗包运货的苦劳力,有的成了街头巷尾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专干偷鸡摸狗的事,女子命好的嫁给了当地人,不好的便成了青楼妓女或街头暗娼,而孤苦无依的孩子则更多的成为了街头乞讨的乞儿。

        鄜州城的城墙根儿上零星地靠着几个蓬头垢面浑身臭气的孩子,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看起来有气无力,面前摆放着个缺了无数口儿的破碗,间或有人走过随手扔下枚铜钱,乞儿便要高兴地磕半天的头。

        只有一个孩子例外。这乞儿簸箕着双脚背靠着墙根儿坐着,懒洋洋地晒太阳,比别的小乞丐看起来还要要死不活的样子,有人扔了枚铜钱进碗里,他竟看也不看人一眼,如同不知。他身边还靠着一个小乞丐,满脸都是污垢,身上也油乎乎脏兮兮,一群小乞丐已经够脏了,他却比他们还脏,好像刚从粪池里捞出来的一样。

        身上的味儿也大得令人几乎要掩鼻而过,身边那个懒懒的乞丐却好像不太在意。

        小乞儿的一双眼睛却又大又明亮,骨碌碌地乱转着,四处打量。看到一个挎着篮子胖乎乎的大婶,那小乞丐忽地一笑。

        我用胳膊肘戳戳身边快要懒得死掉的馒头:“馒头,你看那个大婶儿,一看就是个心善的人。你去找她要肯定能要到。”馒头伸手掏掏耳朵,好像没听到我的话,坐在原地不动。

        “快去呀,你今天可没要够数儿呢,五十文呐五十文,天都快黑了,你只要到一文钱,到时候咋交差?”我捅捅他的腰,馒头不耐烦地往旁边移了移,抬头扫了一眼大婶儿,轻蔑地把目光转走了,落到一个穿着质地精良衣服的男人身上。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馒头已经懒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其实说他懒似乎不对,他更多的是不屑。

        ……

        我和馒头在“常乐大流徙”时相识。我身无分文,跟随流民队伍到了鄜州城外,没想到黑心的鄜州城刺史以流民过多扰乱秩序为由,不让我们进城。上千的流民只得在城外等候朝廷的安排与接济。每人每日只能得到一瓢稀得与清水无异的白粥,半个月下来,城外流民中的老弱病残死伤殆尽。

        那时小黑还没死,一路随我辗转迁徙了几百里,已经瘦得只剩一层皮挂在骨头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它与我是云家村唯一留下的活口,我对它产生了历经生死的革命情谊,即使在艰难得只能啃树皮的时期,我也没有吃了它。

        俗话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想到小黑是靠吃某种东西活下来的,我也没有吃它的胃口。但小黑还是没有逃过被吃的命运。一****照例去领发下来的稀粥,回到我和小黑待的地方发现它不见了,起初并未在意。待我喝完稀粥,无事可做便四处寻它。终于在一处破烂庙子前看到了它的,皮?而它的肉已经被一个浑身脏不拉几的小乞丐用树枝穿着放在火上烤。

        我立马扑了过去,用小黑的独门战术——咬,再加上我的爪子,把馒头弄得浑身是伤。馒头低低说了句:“好厉害的丫头。”我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小黑啊小黑,如今云家村真可就只剩我一个了。馒头见我不再撒泼,慢慢走回火堆前拿起小黑身上仅剩的那么点肉放在火上烤着。烤好后他叫我也吃,我瞪他一眼,他便自顾自地在一边吃了起来。

        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吃过饱饭的我,被阵阵肉香勾得馋虫大起。最后还是加入了他的行列,将小黑吃了个干干净净。

        想想在现代活了二十多年,何时这么狼狈过吃过这么多苦?红烧肉、酱肘子嫌太油,怕长胖,一听就犯恶心;辣子鸡、姜爆鸭嫌太辣,怕长痘,尝一两口就放一边。每次和朋友出去吃饭,一桌菜能剩大半桌。袁隆平爷爷耗费心血提高的水稻产量都被我倒进了垃圾桶。

        现在终于遭了报应,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时时刻刻担心饿肚皮得怪病死了的生活。

        想着想着我不禁悲从中来,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馒头被我吓了一跳,有些手足无措:“就算我吃了你的狗,也不用这么伤心吧。你自己不也吃了?”

        “我是饿的!”我狠狠瞪他一眼。

        馒头不可思议:“你都吃了大半只狗了,还饿?”

        我哭得更加伤心欲绝。你说人家穿过来不是王爷格格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就是富家豪门帅哥美男你争我夺,我咋这么命苦,一过来村子就被灭了,再后来就变个流民饭都吃不饱?

        “你是廷州来的流民吧。”馒头蹲在我面前拉拉我衣袖,“你想不想有饭吃?”

        就这样我也变成了个乞丐。在去见丐头之前,馒头带着我去猪圈羊圈牛圈等等所有脏的地方滚了一遍,他说“把自己弄得越脏越好”。在夜半月亮的清辉中,他使劲推我一把,我掉进一个大粪池中,等我爬起来,自己都被熏得吐了。

        馒头带我去见那个所谓的丐头。他穿的衣服根本不像一个乞丐,虽然也是打满补丁,但是很干净。那些补丁怎么看都像是刻意缝上去的。那时正坐着破庙里一个破烂的酒桶上,一群小乞丐排着队走到他面前去,往他旁边那个酒桶里扔东西,每扔一次就听见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有的走过他点头笑笑;有的他皱皱眉头,但不会说什么;还有的切切诺诺地走过去,颤颤巍巍地往酒桶里扔了东西,只发出零星几点响声,他便没了表情,冷冷地看着那个小乞丐,直看得他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直流。这时他往旁边指一指,小乞丐吓得都快晕过去,抬着抖得不成样子的腿站到那里去。

        最后,他看见了馒头。馒头拉着我走过去,我被那男人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憷。

        “你的呢?”丐头昂着头,死死地瞪着馒头。

        馒头漫不经心,似乎对这个丐头并不怕,他从怀里抓了一把铜钱,扔到桶里,发出了一长串叮叮当当的响声。丐头咧嘴一笑,伸手来摸馒头的手:“还是你小子聪明!这些又是从哪个倒霉鬼身上摸来的吧。”

        馒头把手往回一缩,把我往他身边拉了拉:“陈丐头,这位小兄弟想加入我们乞子帮。”

        陈丐头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就像一个身体虚弱得快要死掉的人在地里挣扎着匍匐前进时忽然回头一看,身后等着一只秃鹫。秃鹫渴望美食的眼睛。

        他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个遍,我的脸已经脏得看不清楚了,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又大又亮,他招招手让我到他身边去。我小心地往他身边走了两步,他立刻捂住鼻子,一脸嫌恶地摆手让我走远些。

        “好臭,******,离老子远些!”他大骂,又说,“每天上交五十文,一日两顿饭。没钱就别给老子吃饭!”

        这时,庙外忽然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满面胡须,人已瘦得脸颊都深深凹了下去。他手里拉着两个孩子,两个都是男孩儿,八九岁的样子,也很瘦,但身上还算干净,样子也斯文秀气。我认识他们,男人是流民队里的张秀才。

        陈丐头的眼睛里忽然放出光来,忙招手让张秀才进来。张秀才一脸苦相。我听说他娘子身子弱似乎已快病入膏肓,这几日的白粥又清得像水,只怕没几天活头了。

        张秀才到如今地步还不忘酸腐地向陈丐头作了个揖,道:“陈老大,我听说您老人家路子广,能不能给两个孩子找条生路?”

        陈丐头的眼珠子钉在了两个孩子身上,想来张秀才以前也算书香门第,两个孩子细皮嫩肉,虽吃了些苦,长得还是比一般孩子好些。张秀才对孩子一向爱护,常常自己不喝粥给他们吃,现在却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吧。本来若鄜州城开了,他将孩子们卖到大户人家当奴才也比卖给丐头好些,可是谁知道鄜州城门到底开不开?前阵子有流民硬闯,被刺史下令当暴民全部绞杀,谁还敢冒险?

        陈丐头眼里浮上了笑意,却装作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什么最近孩子多了起来,再多些不好管理。张秀才又是一阵作揖,求他帮忙,两个孩子都听话得很,手脚也干净,丐头将他们带到城里卖给人家做小厮也少不得能挣些。陈丐头随手从桶里抓了一把铜钱,递给张秀才,算作两个孩子的卖身费。张秀才苦了一张脸,不敢接,两个孩子才值一百来文钱?

        丐头又从桶里抓了一把,见张秀才还是不接,没了笑意,将铜钱扔回桶里。张秀才无奈,又作了好几个揖,把孩子往外一推,算是成交了。两个孩子,大的九岁,小的八岁,当下小的那个就哭了起来。

        馒头默不作声看了一会儿,拉着我要往外走,却见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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