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没有净土（下）
天地飘雪，满城银妆。
费阿妮跪坐在院子里，双手摊举，任冰雪附身，温和的魔力在身体中流淌，抵御着严寒。她静静地仰头斜面天空，细长的眉叶盖住轻闭的双眼，鼻翼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带着恬淡轻笑的精致脸庞宛如一朵雪莲开在冰雪之中。
偶有侍者在走廊中经过，却全然不见这美丽景色，她也从不向来往的人影投注目光，只静静在雪幕中遗世独立，恍惚要与这皑皑雪景化在一起，成为雪中的精灵。
曾经的青春恣意，曾经的礼敬虔诚，曾经的神秘乖离，曾经的屈辱野心……都过去了。
隔绝存在的迷雾将自我笼罩，只在那人来时浮出水面，就如此时此刻。
纯净的笑容绽放，起身回，似无所求又似已求得全部的目光投注到来人身上。
云岚转过廊角，循着感应望去，便见如此一幕。
“果子熟了啊！”脑海中回响着悦耳的声音，随即这一小片天地的时间凝滞，光影交织，摩伊拉的身影投影在云岚身前。
她对静止在画面中的费阿妮投去一瞥，然后便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同样冻结在时间中的云岚。
指挥空间，云岚的投影正不断推演着局势的变量分支，突然，他失去另一半意识的同调感应，一切的信息交换都在刹那间失联。能感觉到存在，但无法交流，出的信息就像进入了黑洞，再无应答，自思维跃升以来构建的多意识分体联动机制开始失效。
没有犹豫，投影崩散，意识沉入心灵深处，灵魂星宫次第铺开，却在成型刹那，灵魂真性所盘踞的紫微、太微、天市三垣沉陷。无形的波动在灵魂空间中震荡开来，铺展片刻的星宫光海便随着三垣沉陷而坍缩。
当所有的意念思维都在黑暗中熔为一炉后，震荡自精神层面延伸到现实。主世界营养舱中的躯体自有王晨护持，里世界中，冻寂时空区间内，云岚的投影身躯皮肤上显出层层波纹，随即淡红雾霭沁了出来，在云岚身周形成一层赤霞。
由静而动，光影经经双瞳、视神经、大脑层层转译，云岚从静止的时间里挣脱出来，映入心湖的便是淡薄红霭之后的静止画景以及画景中似笑非笑的摩伊拉。
“这是时间静止吗？”声音出口，便已知不是，但这更让云岚困惑。
在目前的状态下，空气的疏密层次已经清晰可见，甚至在声波传递过程中云岚时不时能透视本质察觉一闪而逝的数符微光。
声音的波动被未明的规则约束，只在云岚与摩伊拉之间的狭小空间震荡，再远消泯于无形。
再尝试深入解析时，降临的躯体中便传出一条条难堪重负的信息，大骑士境界的身躯已经无法再承担更多的力量释放。云岚只能作罢，收束心神，身外的红霭又回拢沁入肌肤。
摩伊拉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岚的降临过程，这时才出声，却并非解释云岚的困惑。
“美丽吗？”
摩伊拉指着静止在雪景中的丽人，那宛如雪中精灵的笑脸直入云岚心底。
若只以表象来看，自是美丽动人。
云岚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不是不能出声，而是不愿违心，又无法解析深层次信息，便干脆不语。
摩伊拉走近云岚。
“以外力促进思维跃升是好事也是坏事，而且通常坏处居多。”她轻轻抚摸着云岚这个降临身体的脸颊，审视的目光似要刺入云岚心灵深处。“不过目前你的表现看来，好处没见到，坏处倒是越积越多。”
她是什么意思？她想对我说什么？她想做什么？她这两年经历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在脑海，将云岚自战场融合开始的连贯思维打断，而这正是摩伊拉的目的。
“还不醒来？”
摩伊拉喝问。
醒来？我不正清醒着么？
思维因摩伊拉的行为、表情与语言扰动而跳变，于是思维惯性中的阙漏显露无形，那是一道道撕裂的间隙，间隙之中透照出清圣光辉，这光辉散逸在念头之中，仿佛有亿万生灵在祈祷神圣，又似有无数声音在合唱赞歌！
本能地生出大恐惧，云岚心神沉底，思维跃升，一点灵光冲破黑暗，灵魂星宫次第铺就，耀眼星光投显，云岚却是第一次不抱着解析或推演的目的铺展灵魂星宫。
心照大千，群星辉映，只见一颗颗璀璨星辰中浮现出一尊尊跌坐的身影与回环的楼宇。查其面目，有捻须微笑的老人、有手持书卷的书生、有蹒跚学步的幼童……都依稀有着云岚的模样，三垣之内，遍查无误。
再观二十八宿，却见一颗颗星辰内的人影大都匍匐于地，口中念念，剩下少部也都弯了脊梁，随时可能被同化。
“仁慈的创世之神、伟岸的命运之主……”
赞歌回荡，四方之灵的人身显化都被侵蚀改变显出女相。
摩伊拉！
什么时候！
为什么！
云岚心神震荡，牵连之下灵魂星宫中星光黯淡、帝星飘摇。
四象星域二十八宿本是云岚思维运作的法度外化，可谓灵魂的根本重地，此时此刻却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几乎易主。
摩伊拉她……不对，是她的话就不会提醒我，回顾过往，剖析记忆。
创世之神、命运之主……真正的命运女神啊，可这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怎么办？
察觉危机源头，灵魂真性辉光大放，稳住三垣星域，却对四方天宇无从下手。
要割裂吗？
云岚却下不定决心。本来的情感缺失症状也就罢了，若割裂外化投影在四方天宇的思维运作法度，他便等于回归婴儿状态，别说演习任务了，连“诱饵”计划也要搁浅。
似是察觉到云岚的踌躇，四方之灵的人身投影在四方天宇中站起。
“你相信我吗？”
摩伊拉的声音经四方之灵投放在云岚意识之中。
思维有一刹那的停顿，过往的画面浮现，那时的回答是相信。
这一刻呢？
“摩伊拉，我想相信你，但此刻我已不信任我自己了。我不知道我看见的是否是你啊！”
云岚终于下定决心，便要割裂被侵蚀的思维，三垣转动，星光大放凝练如刀锋。
“别急。相信我！”
莫名地，云岚依言停下。
有风自外界吹拂进来，星光摇曳，天宇晃动。四方之灵投影被这无形罡风吹散，从星宇中剥离。那一颗颗星辰中匍匐的人影好似被吹去了镇压的巨石，重又挺直了脊梁。
如沐春风，神眷的印记被剥离而出。
“摩伊拉……”冻寂天地中，云岚清醒过来。
摩伊拉轻笑摇头。
“这是哪儿？”云岚转而问出最初的疑惑。
摩伊拉：“这是我从时光中截流的刹那，我用这一刹那覆盖住了这片天地的外相。”
即使是在里世界，这样生造世外净土的行为也令云岚瞠目，可惜只有三阶及以上思维才能在这净土中运转。
云岚又看向摩伊拉掌上跃动的光火，他自然认识这便是曾寄生在自己脑海中的神眷印记。
摩伊拉挡住云岚的视线：“还想再来一次？”
可最开始是你给我种下的啊！
云岚腹诽，摩伊拉却似知道云岚的想法。
“本来只是空有其表的印记，但你这两年借外力神游各个世界线，你以为就那么好玩么？”
“那你不早提醒我！”云岚抱怨，这次确实吓到了。
好在摩伊拉并没有如往常予以毒舌。
“这个世界设定了第四能级的上限，所以命运之神只具有存在性，正适合你体验神灵的能力。而且我这不是特意帮你清除了吗？”
“谢……”
“不接受口头感谢。”
云岚果断转移话题：“那这东西怎么处理？”他指着摩伊拉遮挡着的神眷印记。
摩伊拉本也无意深究，说出印记的唯一处理方式任云岚决定。
“让费阿妮融合这印记，这样能瞒过命运女神。”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云岚还是不由问到：“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没有什么后果。”摩伊拉嗤笑，“你还没确定么，费阿妮早已不是自己，里里外外，她都已经被信仰置换了，神子诞生之时，就是她回归神国的时候。”
“融合神眷印记对她有好处么？”云岚不依不饶地追问。
“好处？唔，能让她看见神子长大算不算？”
云岚并没有注意到摩伊拉满含恶意的笑容，他只是松了口气似的看向静止画景中的人。
“就这样吧。”
就这样，此刻的你会很乐意成为神眷者的是吧！
“摩伊拉。”
“嗯。”
“有什么要告诫我的吗？”
“不要再分化心神了，你还不到境界，这样只会让可能存在的敌人趁虚而入。”
“嗯，还有吗？”
“你之后专注于元素解析吧。这个世界身体构造解析对你没有帮助，具体事务你的同伴们比你干得更好，你在法术域晋升传奇才能真正带领你的同伴们渡过任务。”
“嗯，好的。”
“神子诞生后会继承神眷，祂会是天生的传奇，好好引导对你的任务会大有帮助。”
“嗯，我会考虑的。”
“还有，云岚。”
“嗯，我听着。”
“笑一个！”
“好……”
笑容绽放，静止的时光重又流淌，只看到费阿妮笑容收敛移步到身前，美丽的眸子中，神眷印记如火焰跃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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