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肉包子
在茫茫天地之中寻找一个人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但找鱼盼盼不难。
像她这样有着惊世骇俗的容颜和装扮且作风大胆的女子，不论到哪都一定会引起轰动的。除非她乔装打扮刻意保持低调。
鱼盼盼不喜欢乔装，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所以叶青衫很快就得知了她的下落。
松原地处虓朝西南，虽然地方不大，却因为是朝廷西南锁钥咽喉要道而成为商贾云集之所，也因此繁华兴盛。
对于朝廷来说，这里是重地。对于江湖人，这里同样是宝地。
不论你是武林世家还是帮派行会，想要壮大，就缺不得钱财和人手。而松原这样的地方，恰好两样都有，还很多。
所以大富大贵帮的唐富贵会让自己的兄弟唐六在这里主事，金刀盟马老四会派自己的心腹骆东函亲自坐镇，就连雨楼、晴园、南门书院、小竹馆等江湖中一等一的帮派组织在这里都有自己的堂口或别馆。
但松原最有分量的势力还是宋家。
如同天玄四座一样，松原宋家也是世家，虽然不如天玄四座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但在松原也已经营百年，算得上根深蒂固枝繁叶茂。更何况当年天玄四座携天下高手围战岳之南一役，松原宋家的贡献也不小——大名鼎鼎的松涛剑客宋溪文用自己的命为宋家换来了前所未有的声望和荣耀。
有资格与天玄四座联手，证明了宋家松涛剑法的不凡；而宋溪文为大义而舍生，更是让宋家从此成为江湖中一等一的世家，为世人所敬仰。
所以在松原，真正能够做主的自然是宋家。
作为松原宋家年轻一辈最为长辈所看好的子弟，宋承嗣一直都很自负。他很难不自负。
一个有着英俊的相貌，潇洒的风度，不凡的家世和高明的武功的年轻男人，不论个性谦逊与否都多少会有一点自负的。
何况宋承嗣并非是一个谦逊的人。从小就被周围的人如众星拱月般对待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谦逊是何物。就算知道，他也会确定自己不需要。
为什么要谦逊？宋承嗣一直都认为谦逊这种东西只是人们在自己比不过别人的时候，为自己的低头所找的最为虚伪的借口。
可有人可曾见过岳之南谦逊？天玄四座的宗主们呢？丁宪呢？苏心檀、萧香客、谢非鸾等呢？
没有！
因为他们都是站在最高处的人物，就算偶然低下头，也不是表示自己的谦逊，而是在睥睨天下，俯视苍生！
宋承嗣相信自己也会成为这样的人，所以他需要的，是骄傲而不是谦逊。但今天宋承嗣觉得偶然低一低头也不错。不然的话，自己又怎能看见那位令人心醉神迷的女子？
能够贴身伺候宋家少主的家丁自然心思灵活眼力过人，宋承嗣的眼中刚刚才闪过一道光亮，家丁便以心领神会地快步冲下楼去。这个美人儿绝不是大富大贵帮的人，也不可能是雨楼、金刀盟、小竹馆的人，更不可能是南门书院的人，因为南门书院没有女人。既然不是这几家的人，那么她就应该是宋家的人。
必须是，一定是，不是都不行！
然后家丁就现自己好像飞了起来，很高，很快，还不断地旋转。只不过，自己的身体怎么还站在大街上，没有跟着飞起来？
鱼盼盼并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事实上，真正喜欢杀人的人从来都很少。只要是人，多少总会有些人性，就算实在没有，也难免会物伤其类。就算野兽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自相残杀，何况是人？
但在看到那个家丁拦住自己的第一时间，鱼盼盼还是出手杀人了。
她忍不住——那个家丁的目光太过张扬，更充满了猥亵。
如何打扮自己是她的事，她可以随自己的喜好打扮自己，却并不代表这种打扮是为了给别人看。更不能用这种令人作呕的目光看。
除非那个男人是叶青衫。
可恨的是，叶青衫从来都没有用这种鱼盼盼期待无比的目光看过她。他的目光里的确有惊艳有欣赏，但不论惊艳还是欣赏，都保持着恰到好处却令她伤心的距离和分寸。
所以当除了叶青衫以外的男人敢用眼睛亵渎自己时，鱼盼盼真的忍不住。尤其当叶青衫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时更是如此。
“何必呢？”叶青衫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鱼盼盼在生气。
“你管我？”鱼盼盼撅起小嘴白了叶青衫一眼，“你找我做什么？你不是很烦我么？”虽然心里明明很想见到叶青衫，也很开心，可不知自己为何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之前很抱歉，我有些过分了。”叶青衫挠了挠耳垂有些拘谨地说道，他其实并不太擅长和女子打交道。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幸好鱼盼盼毕竟是鱼盼盼，倒是没有和寻常女孩一样得势不饶人，叶青衫只是刚刚道歉，她就歪着俏脸故意摆出一副疑惑不解地模样，让叶青衫不禁失笑。
“你来找我做什么？”鱼盼盼仿佛忘记了叶青衫之前对自己令人恼火的拒绝和躲避，眨着漂亮的眼睛问道。
“我来，其实是有——”
“你们好像忘了这里刚刚死了个人？”家丁被人当众杀死和美人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让宋承嗣恼羞成怒，完全忽略了鱼盼盼刚才展现出来的修为已经远远出自己的理解能力。能被宋家派来贴身伺候宋承嗣的家丁，可不会是杂鱼。
“你是？”被无礼打断的叶青衫感到有些好笑，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和瞎了似的，总是想要找那些他们根本惹不起的人的麻烦？
“宋承嗣”宋承嗣傲然道，似乎怕自己的名字还不够响亮，又接了一句“松原宋家的宋承嗣！”
“幸会”叶青衫礼节性地拱了拱手，“再会”。说完也不理会宋承嗣一脸的惊讶和愤怒，与鱼盼盼对视一眼便要离开。他并不在乎什么松原宋家，但他实在不想惹麻烦。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更何况他现在还被卷入了青风复起这件事。
可宋承嗣并不能理解叶青衫的做法，他只觉得自己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一个连境界都没有的人居然敢和自己争女人，更如此羞辱自己？
“我是不是在做梦？最荒谬的那种。”宋承嗣一把拽过家丁问道，“要不然，他怎么敢这样对我？”
“这种山野村夫又哪里听说过少爷您的大名？”家丁连忙谄笑。
“有道理”宋承嗣十分认同家丁的回答，一定是这样！所以他决定让那个孤陋寡闻的“山野村夫”长长见识。
“你们给我站住！”宋承嗣大喝。叶青衫和鱼盼盼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
于是宋承嗣猛地弹腿旋腰，身形倏然伸展，化作惊鸿振翅而起，顷刻间便掠过十数丈的距离拦在了两人的前方。龙吟乍起，寒光迸，也不知少年用的什么手法，一柄形制古拙的宝剑便已然出鞘，抖出漫天光华。
落如水银泻地，起似繁星争辉。剑气纵横，可惊风雷。未及弱冠便已有如此身手，怎能让人不侧目？待得一路剑招走完，剑光黯去，街道两旁店铺前的七八根石质拴马桩竟齐齐崩裂，每一根都碎成了完全相同的八瓣。
不得不承认，撇开宋承嗣的人品不论，单是这一出手便足以证明这个年轻人的确有骄傲的资本。一手松涛剑法已很有几分火候，境界也已是初悟境，眼看着再过几年就能迈入知弦。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来说，确实很难得。
更何况宋承嗣的模样也相当不错，一身劲装剪裁合体用料华贵，剑眉星目猿臂蜂腰，步伐矫健英姿勃，如蛟龙腾涧似乳虎啸林，虽尚存几分稚气，却已显欲叱咤风云之志。换做不熟悉的人见到他这副模样，定会夸上一句“好一个英姿勃的少年郎！”
可是宋承嗣脸色却很难看。
为了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自己已经使出了八成功力，可那个山野村夫居然一点事都没有！他怎么能一点事都没有？自己的剑明明在他的身上戳出了十七八个窟窿才对！
叶青衫很想笑，如果不是不想惹上松原宋家，他一定会大笑。这个宋承嗣真的很有意思，难道他以为剑法真的就只是剑法么？内力不够深厚，真气不够充盈，度不够迅疾，再精妙的剑法也只是无本之木罢了。宋家是怎么教出这样一个绣花枕头来的？居然连自己的剑刺中对手没有都弄不清楚，他的初悟境是宋家拿秘药强行灌出来的么？
叶青衫想笑，鱼盼盼却很生气。
包子有肉从来都不在褶上，而驴粪蛋也只是表面光亮。
在鱼盼盼眼里，叶青衫就是包子，还是归去来兮楼最高明的大厨亲手烹制的十两银子一个的天底下最昂贵的包子，而宋承嗣就是那驴粪蛋。随便提根秃了毛的扫帚顺着街上走一圈就能扫回几大簸箕。
这个名叫宋承嗣的驴粪蛋脑袋里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筋，才以为他有资格打自己的主意的？他是不是疯了？如果不是叶青衫不想惹麻烦悄悄拽住自己的衣角，他还有命站在那里愣吗？
宋承嗣当然不是疯，能够被家中长辈青眼有加的他自然也不蠢。所以短暂的惊愕之后，他已经明白自己遇到的是个硬茬子。
但是他不怕。因为这里是松原，他是宋承嗣。在松原，还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或者女人。不论这个山野村夫有什么能耐，这个美人他都必须留下。
“刚才不过是一个警告”宋承嗣眼珠一转，巧妙地掩盖自己刚才的失手，“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你最好不要拒绝，否则的话，你走不了。”
“你确定？”叶青衫也有些火了。不想惹宋家，是因为怕麻烦，不代表不敢惹。宋家名头不小，可宋溪文之后，宋家还有一个站的上台面的人物没有？如果不是看在宋溪文的份上，江湖中有几个人会拿正眼瞧宋家？宋承嗣凭什么这么狂？
“敬酒不吃吃罚酒！”眼看叶青衫动怒，宋承嗣脸色一沉，“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
听到宋承嗣的话，鲁彦很是气苦。这小子是不是没长眼睛？看不出对面的两个人是什么来路？叶青衫你不认识就算了，那个妖精般的鱼盼盼也是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兔崽子能打主意的？你知不知道她只是笑了笑就击败了大名鼎鼎的奔雷刀姚含英？跟姚含英比起来，你小子连坨臭****都不如！论家世，他爹是名震天下的南溟刀王，你宋家跳起来都够不到别人脚面！论武功，别人十三岁就凭一手自创的奔雷刀法行侠仗义无往不利，而你他娘到现在都还没断奶，家传的松涛剑都没练到家。你活腻了就去死啊，害老子们做什么？
可是腹诽归腹诽，宋家少主的话，身为护卫领的鲁彦不能不听。所以他只好默默祈祷叶青衫和鱼盼盼的心情没有因为宋承嗣的愚蠢而变得太糟糕。尽管自己好歹也算是知弦的高手，但一想到连梁方都不是叶青衫的对手，鲁彦就肯定自己是在送死。更何况还有个武功修为深不见底的鱼盼盼。
“请赐教”鲁彦捉刀在手抱拳道。既然对方是高手，自己又不想死，那么不论自己立场如何，该有的尊敬就一定不能少。
“放你娘的狗屁！”见鲁彦一副长他人志气的模样，宋承嗣不禁跳脚大骂，“跟他客气什么？赶紧上！给小爷杀了这个畜生！再磨蹭小爷扒了你的——”
“啪——”一声清脆无比的耳光抽在宋承嗣的脸上，几乎让整个松原城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承嗣那张俊俏的脸迅由白转红，然后如吹了气的猪尿泡似的肿胀了起来。更要命的是，一脸懵然的宋承嗣竟接连吐出了好几颗断牙。
鱼盼盼终于出手。叶青衫想拦都拦不住。鲁彦更是一脸茫然不知道鱼盼盼究竟是怎样，又是何时越过自己的。
“杀你脏手，滚回家玩泥巴去！”鱼盼盼柳眉倒竖恶狠狠地骂道，却又立刻换回一副妩媚的笑容看向叶青衫，“我可记得清楚呢，你不喜欢女人打架对不对？我没打架哦，就是抽了他一巴掌而已。谁让他敢打我的鬼主意，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你们赶快走吧”一个在路边看热闹的胖子突然说道，“除非你们想让小麻烦变成大麻烦……”
叶青衫循声看去，胖子却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掺杂在人群的喧哗声中。叶青衫隐隐听到胖子留下的那句话的最后，似乎是“天青水碧山无色，兰舟不系泛春江……”
“你听见了？”鱼盼盼一脸肃然。
“你也听见了？”叶青衫同样紧张。
于是两人突然加，身形如鬼魅般不断闪动往城外而去，只留下满街的惊叹。
然后两人就现有人挡在了他们的前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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