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胸有成竹
瞬，即眨眼；息，即呼吸。所以瞬息的意思，就是形容时间极短，就如同只是一次眨眼或是一次呼吸的工夫。可在高手眼里，不论是一次眨眼还是一次呼吸的时间都不能算短，这个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做太多太多的事情。
比如飞跃十数丈甚至数十丈的距离，或是提笔写完一字迹工整断句清楚的诗，又或者是从你的怀里拿走什么东西而你却完全来不及表现出任何反应。
还可以是杀人。
所以于断春的剑一向都很快。如果他不是一直刻意保持低调，不愿扬名的话，或许他的名字和他那柄名为瞬息的剑甚至有资格列在田子渊、邵成危这样的顶尖剑手之后。
可仅仅只是快，还不足以杀人。至少不足以杀死鱼盼盼这样的人。
所以于断春的“瞬息”不仅要够快，还要够准，最为关键的，是要有绝对精妙的变化。因为鱼盼盼那把流光溢彩的弯刀看起来远比“瞬息”要锋利的多。一旦刀剑相交，结果只会是瞬息折断，而弯刀却丝毫无损。
幸好“瞬息”之所以名为“瞬息”，不光是因为度快，还因为变化多。
瞬息，可以万变。
虽然这一点仍然是建立在快的基础之上，而万变也只是一种夸张的形容，可于断春知道自己的“瞬息”一共有着七十一种变化，每一种变化，都与其他的完全不同。
七十一和一万差得实在不少，但能在瞬息之内作出七十一种变化并且种种都很致命的人，这世上也一定不会太多。
从鱼盼盼挡下骊循的至极一拳，到她抽身而退，再到于断春飞身急追，整个过程说起来很长，事实上却真的只生在瞬息之间。
然而就在这瞬息之间，于断春的剑却已经作出了足足四十五种变化。其惊人神与精妙绝伦，让与他联手的其他四位洞明境高手都不免面露异色，暗自咋舌，纷纷揣测若是自己的对手是他又该如何应对？
可更让人震惊的是，在第一次接触中负伤多处的鱼盼盼竟然将于断春的四十五种变化一一化解，并且同样是在瞬息之间。当于断春的剑终于在鱼盼盼的肩头留下一道寸许长的伤口，却也同样被鱼盼盼的弯刀扫中前胸之后，两人几乎同时停了下来。
只是彼此的表情却是大为不同。
鱼盼盼的脸上写满了意外，又迅化为了嘲笑和轻鄙；而于断春的脸上却露出了略带歉意的笑容。
“抱歉”于断春和骊循之前一样说出了这样的两个字。
“虚伪”鱼盼盼也冷声回了两个字。
“我是真心诚意地道歉”于断春认真地说道，“虽然我知道我的做法在很多人眼里应该被视为卑鄙无耻，可是我真的很需要那笔钱，所以，很抱歉。”
鱼盼盼没有再出言讥讽对方，尽管以她的性子，向来是不愿在口舌之争上落下风的，可此时此刻，她已是有心无力——
于断春的“瞬息”之上居然有毒！
一个洞明境的剑手居然会在自己的剑刃上涂抹见血封喉的剧毒！
如果天道剑圣在此，他一定会亲手折断“瞬息”然后拂袖而走；如果田子渊在此，他一定会出手斩断于断春用剑的手；如果邵成危在此，他一定会满脸遗憾和惋惜摇头喟叹。哪怕是谢非鸾这位不是剑手却偶尔也会用一用剑的人，也一定会对于断春大为鄙夷。
对于任何一个剑手，剑，都应该是神圣而不可玷污的。在一些最为诚心正意的剑手眼中，手中的剑甚至比命还要珍贵。“你可以尽情地侮辱我的人，但我绝对不能容许你玷污我手中的剑！”这句话几乎是所有剑手一同坚守的信念。
只有那些最下三滥的人才会在自己的剑上隐藏起一些见不得人的鬼蜮伎俩。就算是雨楼那些为了杀人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执事杀手，都不会做出这样丢人的事情。田子渊甚至曾亲手斩断了两个为了完成任务在剑上抹毒和藏暗器的执事的手，并警告两人此生不得再碰任何一柄剑。
所以于断春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称自己为剑手，因为他们已经玷污了自己的剑，他们的剑从一开始就不纯粹，更谈不上神圣。
更何况，他还是一位洞明境！
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位修炼毒功的人物之外，还从来没有人听说过有哪位洞明境高手会做出用毒这种下九流的事情。所以于断春的话说的一点也没错——在世人眼中，他的这种行为的确算得上是卑鄙无耻。
鱼盼盼已经不出一丝声音，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无比困难。被骊循的拳劲震的翻滚不止的血气尚未平息，被孟六安的铜锤轰碎的左肩早已麻木，肋下的爪痕和腿上的伤口正血如泉涌传来阵阵剧痛，可这些比起正渐渐模糊的视线和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实在算不上什么。
孟六安等人没有趁人之危。虽然他们的确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放下洞明境的尊严前来，可他们总还有自己的底线。五人联手已是他们能够接受的极限，若是再趁着鱼盼盼毒出手，就算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们自己也会从此羞于见人。
只有于断春不在乎。
他的剑仍然遥指着鱼盼盼，心中默默倒数着鱼盼盼的呼吸次数。因为“九息”顾名思义，就是中毒之人只剩下最后九次呼吸。不论气脉长短，都一定只剩下九次。所以鱼盼盼此刻每呼一次气，她所呼出来的都是残余的生命。
于断春在等，等鱼盼盼呼出第八口气时，就是他出手的时刻。因为唐糖糖说过，他们五人必须杀死鱼盼盼。如果鱼盼盼时被九息毒死，那么杀死鱼盼盼的就不是他们五人，而是九息的制作者了。
这样一来，自己是拿不到那笔银子的。赤州那些正陷在绝境之中的穷苦百姓就只能指望朝廷那数量少得可怜且不知猴年马月才会抵达的赈济。
鱼盼盼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
除了光与暗的区分。
她的身体也已经摇摇欲坠，就连伤口的剧痛所带来的刺激也不能让她有一丁点的振作。
“我就要死了么？”鱼盼盼在心里默默地问着自己，然后她就想到了叶青衫。姐姐是死在叶青衫怀里的，除了叶青衫，还有那漫天飘洒的梨花，自己终于还是不如姐姐幸运么？鱼盼盼突然有些悲伤。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开始有些潮湿，唇角也尝到了一丝苦涩。
“叶……叶郎……你在哪？”鱼盼盼在心底悄悄地喊道，当喊出那声“叶郎”时，她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惧怕即将到来的死亡，反倒还有些害怕被叶青衫听到自己心底的这一声呼喊而感到无比羞涩。
自己的脸一定滚烫了吧？或许连脖子都红了呢？呀！很可能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变成了粉色，因为自己的体质就是这样羞人呢！
鱼盼盼的五官因为失去知觉已经有些扭曲，可是她知道自己一定在笑，很甜蜜羞涩的笑。
“叶郎”第二次在心里喊出这个称呼时，鱼盼盼已经不再和刚才那样难为情了，都已是快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你没来也没关系，反正你也不记得我了，好在我还记得你，还会一直记住你……”
剑如惊鸿，瞬息已至！
可鱼盼盼却没被由长剑刺中，于断春的胸前却闪过一阵刺骨的寒意。
于断春确定自己没有数错。他是洞明境，他能将手中的瞬息在刹那间使出七十一种致命的变化，他的眼睛也没有问题，感知也足够敏锐，他怎么可能连距离自己不到两丈的鱼盼盼的呼吸都会数错？
可为什么鱼盼盼没有被自己的这一剑杀死？自己反而却被刺穿了胸膛？
然后于断春就肯定伤到自己的一定不是鱼盼盼，因为刺伤他的是一把剑，可鱼盼盼用的是弯刀。这个人也一定不是身后那四人中的任何一位，因为他们虽然全是洞明高手，却没有一个人会用剑。
可这个人到底是谁？
看着那个冷着脸将瘫软的鱼盼盼揽在怀里的青衫男子，于断春的心头突然跳出一个名字。就算是他这种从来不关心江湖事的人都在最近这半年里听说过许多次的名字——
叶青衫！
“如果不想死，就滚！”虽然叶青衫将鱼盼盼横抱在怀，已经腾不出手，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刹那，于断春等五人却突然感受到一丝直刺人心底，令人寒彻骨髓无力抗拒的凌厉杀意。
在那一刹那，每一个感受到这丝杀意的人，都毫不怀疑只要叶青衫出手，自己就一定会死！
“叶青衫——”雄壮如山的孟六安竟面带惧意，话刚出口就被叶青衫蛮横地打断。
“要么打，要么滚！我赶时间！”叶青衫的目光扫过五人，却像是一柄无形的利剑拦腰削断了他们的脊梁，让他们再也直不起腰，生不出半分交手的勇气。
项闻是第一个转身逃走的人。
然后应伏蛟和孟六安的身影也消失在远方。
骊循叹了口气迈步离开，从他的背影能看得出来，他似乎很想回头再看几眼，却又有些不敢。
只有于断春没走。
因为他还有疑惑没有解开——
叶青衫明明能够在自己毫无察觉且其他四人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伤到自己，就说明他完全有能力用刚才那一剑取走自己的性命，可为何那一剑却偏偏像是失了水准一样出现了一寸这样惊人的偏差？
于断春不认为叶青衫是失误，所以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要手下留情。换作自己，如果有谁敢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那么自己一定会将此人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传言中，鱼盼盼不是叶青衫的女人么？他为什么要放过自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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