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隅江湖（2）
夜难醉，但很多人都醉了。柳翊和张少秋也醉了，柳翊是酒鬼，他的酒量很大，但他醉了。不管酒量多大的人都不会不醉。他们醉了就趴在柜台上睡着了。
此时还留在酒吧的人则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有的伏在桌上，有的靠在椅子上。
夜难醉没有沙，只有八张桌，三十三张椅——有一张是放在柜台里面的。夜难醉只有一间屋，简陋得不能再简陋。这不像一个酒吧，这是江湖人的酒馆，江湖人有了愁情或兴事最喜欢来的地方。
酒吧的门——不，应该说是酒馆的门，从昨夜到清晨，都没有关，因为所有的人都醉了，夜难醉很少有关门的时候。
清晨，灌了一夜冷风的夜难醉，有着说不出的寒冷。很多人渐渐醒了过来，身上寒风刺骨，脑海被醉搅的翻江倒海。无论什么人，喝酒的时候或许很高兴，很开心，但等睡一觉醒来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好受。
酒醒的时候，岂非不是世间最痛苦的时候之一？无论心境还是身体，都会感到一种不可言喻的空虚和厌烦。
柳翊醒来的时候，当然也难受，可是，他又开了一瓶酒，提着便往嘴里灌了一口，如张少秋所言，除了醉倒的时候，这个人没什么时候是不喝酒的。这是一个真正的酒鬼。
昨夜的醉客摇摇晃晃6续离开了，他们的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迷惘，像浓雾中寂寥星辰的微光。
酒馆里只剩下柳翊和张少秋两人，清晨的时候，是酒馆的生意最差的时候，因为所有的人都才醉醒。而柳翊和张少秋，现在已是夜难醉的主人。
张少秋嘟哝着道：“为什么要这个酒馆，那些人肯定还会找上来的。”是抱怨的语气，他知道柳翊会说是为了酒。
既然只是要找一个地方，为什么不找一个有酒的地方？
柳翊喝酒没说话，他的眼神虽然涣散，但更深处却是清明的。清明与涣散之间，是一种惘然若失的惆怅。
一个年轻人走进了酒馆，地上满是散着酒气的呕吐物，但年轻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径直寻了一张桌坐下。
柳翊只是把眼神斜了他一眼，就继续喝他的酒了。张少秋也没动，但问道：“要多少酒？”
“三瓶，要最烈的酒。”
张少秋一壁取酒，一壁问柳翊：“多少钱？”仿佛他才是买酒的人。
“不要钱。”柳翊忙着喝酒，抽空说了一句。
张少秋没再说话，把三瓶酒摆在了年轻人的桌上。
年轻人喝了半瓶酒就醉了，显然不是常喝酒的人。
张少秋和柳翊有些惊愕地相视一笑。他们看出来这个年轻人不简单，比韩渊南还不简单！可是他要了三瓶酒，却喝了两口就醉了。
居无何，又进来了两人，柳翊照例瞥了他们一眼便自顾喝酒，仿佛生了任何事，他都要喝酒，喝酒便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愿管。
张少秋还是憨憨的笑着，问道：“两位要什么酒。”
那两人不动声色，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径直向那年轻人走去。
他们是来找这年轻人的，年轻人在逃命，却喝醉了。
张少秋抬了抬目光，便低下头不再管。
两人把手抓向那年轻人，眼看要得手，年轻人却突然跃了起来，身形在空中一翻，同时右手作拳直取一人后背。
江湖中的人，即使醉了，也要保持清醒，因为他们在江湖。这是一句矛盾的话，却没人不赞同——不赞同的人，生命已经像沙漠里的河床——枯竭了。
那两人显然同意这句话，所以他们在出手的时候并没有放松，所以他们避开了年轻人突然而迅猛的一招。
三人战了起来，那个年轻人武功比后来的两人都要强，可是面对两人配合娴熟的攻势，已渐露下风。
很少有人会去追一个打不过的人，他们既追到了这年轻人，接下来只需要杀了他。
可惜，张少秋出手了，张少秋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是他还是出手了。
结果可想而知，那两人败了。在江城这一隅江湖，败了就代表着死亡，所以，那两人死了，被张少秋杀死的。张少秋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从来就不是，所以他才能活到今天。以柳翊嚣张的行事风格，在哪里都会有仇人，只不过，很多想要柳翊死的人，最终都死在了张少秋的手下。
江城就是一隅被人遗忘的江湖，每天在这里都会死人，所以张少秋并不慌张，他很冷静，他很少有惊慌的时候。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江湖人。
那个年轻人确实已经喝醉了，但他看上去很清醒，也很冷静，即使他刚才差点被杀。江湖人对于生死的态度总是与常人不同的。
他的神色依旧漠然，仿佛生的事不曾生过一样。他冷冷地道：“我没有要你出手。”他并不惧死，一点都不惧，否则他就不会来这里喝酒了。
柳翊只是喝着酒，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生过，即使他的酒馆里已然多了两具尸体。
张少秋道：“我知道，我也想不到我会出手。”
“所以我并不欠你。”
“是的，你不欠我。”
年轻人在桌上留下几张钱，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张少秋问道：“尸体怎么办？”
柳翊道：“先拖到屋里，晚上扔了。”仿佛面对的是一袋垃圾。
“这两人不简单。”张少秋道。
“是的，这样身手的实在不应该在这里出现，江城的水很深，甚至比我想像的还要深。”
“所以呢？”
“所以我们应该走。”
“走去哪里？”
“华夏这么大，去哪里都可以。”
“可江城只有一个。”张少秋的语气里有些轻微的伤感。
“何必要在江城呢？”
“因为这里有好酒。”
柳翊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们逃过的路还少吗？我们舍弃的东西还少吗？”
张少秋沉默，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悲伤的情绪，点了一支烟，然后一字一字缓缓说道：“可是，我们总会再全部拿回来的！”
这个铁一般的汉子，此刻竟然眼睛泛红湿润，话里有些颤音，似要抑不住嘶吼出来一般。然而，他的话又那么强而有力，仿佛是以生命下保证的。
柳翊一笑，尽管他的脸上已经浮上一层凄伤的迷雾，他还是笑了，道：“会的，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终究会夺回来的！”
袅袅的烟雾后，张少秋的面容显得朦胧，而柳翊，依然自顾自在喝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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